傅聿沉在林厌身边躺下。
他察觉到了林厌的情绪，好像是做噩梦了。
他转头去看林厌，此时的林厌似乎在出神，一双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傅聿沉想起来，有一次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做噩梦。
那时候的林厌还不知道自己是林厌。
醒来就哭，说林厌好可怜，被坏人欺负了。
有人让他干活，有人打他的肚子，他们还只给他吃剩饭。
想到这，傅聿沉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剩饭，剩饭。
难怪林厌这次醒来之后那么反常，明明以前是一只小贪吃鬼，现在却突然吃不下东西。
吃什么东西不能自己动手，自己吃饭就会吐。
心理创伤。
如果林厌有关于吃饭的不好的记忆，那么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就会有心理创伤，影响他现在的正常生活。
这样一下子就解释清楚了。
想明白这一点，傅聿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
想到林厌喝了一口粥就立刻冲到卫生间里呕吐的样子，傅聿沉就觉得心里闷闷地疼。
他转头，去看自己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少年。
漂亮的眼睛有点没有散尽的惊恐，微微湿润的眸子里藏着看不见的委屈。
傅聿沉根本不敢想他以前是吃了多少的苦。
明媚漂亮的小少年怎么被折磨至此。
怎么舍得的呢……
傅聿沉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林厌的头。
不含任何欲念，只有心疼。
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林厌抬起眼睛去看。
茫然无措，像是受了伤的小鹿。
傅聿沉看着他，嗓音有点沙哑：“别害怕，先生说了，先生会保护林厌。”
“以后没有人会来欺负林厌，先生保证。”
也许是黑夜有放大人的情绪的能力，也许是傅聿沉的声音过于温柔。
林厌眨眨自己的眼睛，感觉有点酸涩。
心脏里像是有什么涩涩的水果，心酸麻到胀痛。
林厌看着傅聿沉的眼睛，拉来被子遮住半张脸，垂了垂眼睫，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傅聿沉看着林厌，少年努力地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遮住半张脸，垂下自己的眸子。
明明眼眶泛红，依旧努力地不让自己哭，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简直乖到不成样子。
“睡觉吧，再做噩梦了先生就叫醒你。”
“安心睡吧……”
林厌在软乎乎的被子里点了点头。
傅聿沉安慰他，轻轻地道了一句：“嗯，林厌很乖。”
说完这句话，傅聿沉似乎察觉到林厌轻轻地动了一下，那个动作似乎是要来拉他的手腕。
但是又被他自己收回去了。
傅聿沉有点疑惑，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傅聿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微微抬手，熄灭了床头灯。
温黄色的灯光像是骤然被黑暗吞没。
被子下看不见的地方，林厌攥紧了被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傅聿沉有点不放心林厌，所以睡得并不熟。
很快，他便察觉到林厌在发抖。
他把自己蜷缩在一起，正在小幅度的发抖。
傅聿沉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
声音在黑暗中骤然响起，林厌在惊吓中猛地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觉这是傅聿沉的声音。
他在伸出手，在被子下拉住了傅聿沉的手腕。
他声音颤抖着：“先生，开灯……”
听到林厌的声音，傅聿沉立即把床头的灯打开。
温黄的灯光破开黑暗，又重新照耀到了林厌身上。
傅聿沉着急地去查看林厌的状态。
林厌拉着他的手腕，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先生，我害怕……”
听到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傅聿沉一下子变得着急起来，他伸手揽住林厌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熟悉的温暖把林厌层层叠叠地围了起来。
“不怕不怕，林厌乖，林厌不怕……”
“这里没有会欺负林厌的坏人，林厌不要怕……”
傅聿沉把人抱着，林厌窝在傅聿沉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温热的气息传递，似是肌肤相贴。
傅聿沉抱着林厌，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起初的林厌还有一些细细地哽咽，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林厌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像是终于被大人安慰好的小孩。
傅聿沉也终于松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林厌的头发。
“林厌乖。”
林厌低着头，轻轻地念叨了一句：“嗯，林厌乖。”
傅聿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软乎成这样，霎时间心里软了一小块。
从来没有人进入过的一块心脏多了林厌的痕迹。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床头温黄的灯照着两人，傅聿沉轻轻地把人揽着，林厌窝在傅聿沉怀里，依赖地抵着他的胸膛。
林厌从最一开始的恐惧惊慌逐渐安静下来，变得放松，变得坦然。
最后，他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自己脆弱到连一段回忆都能让他颤抖，让人冷汗直流。
他不想这样。
他不想是一个这样的，脆弱的，可怜的，可悲至极的人。
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状态根本不能去报仇，但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会努力让所有人血债血偿。
少年的半低着头，隐匿在背光处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带着决绝和血仇似海的恨意。
怎么办呢？林厌去问自己。
怎么样克服这些东西，克服这些如同牛皮糖一样的梦魇。
林厌只想到一个办法。
以毒攻毒。
用一段新的回忆去覆盖住那些东西，这些回忆要疼，要痛，要让他恐惧，要让他刻骨铭心。
要每一次想起黑暗时，回忆起来的不再是那些梦魇，而是新的东西。
如此一来，等自己再次见到自己的仇人，才不会被仇人吓得倒退。
他才能笑着迎难而上，让别人偿还他遭受的痛与罪。
最后，林厌抬起头，去看傅聿沉。
傅聿沉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先生，关灯。”
林厌的声音有点颤抖，但又有着不容置疑地决绝。
鬼使神差的，傅聿沉听了他的话，关了灯。
鬼魅的黑暗再次将灯光吞没。
无数真实的虚幻的声音都在林厌耳边倏然放大。
恐惧如潮水一般一点点的漫上林厌的心脏。
林厌的身体开始细微的颤抖，最后他紧紧地攥着傅聿沉的手腕。
“先生，帮我……”
“管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