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明眼一动。
难不成这位新上任的执政，不似传闻中那般受宠幸？
官家竟没赐东面官宅。
也难怪，太后都被气病了，听闻三公主今日要来祈福。
思及此处，释明毕恭毕敬的态度有点些变化。
“不知两位寻我做甚？”他拢了拢衣袖。
怪冷的，释安那秃驴不怕冷，搞来这袈裟亦薄了些。
范紫芙向来敏感，察觉到他态度变化，但不与他计较。
“听闻释明禅师佛法高深，我家婆母十分敬重您，下月交年，特礼请释明禅师到寒舍诵经。”
释明眉梢一动，请他诵经。
“好说好说。”释明喜笑颜开上前，双手合十道：“贫僧初见夫人，便知夫人是有佛缘的，仙姿玉貌，眼光极好。”
“只是，这交年将至，夫人亦是知道的，贫僧……很忙的。”
释明偷眼瞥她一眼，忙闭眼念道：“阿弥陀佛。”
饶是宋易安不甚在意，亦蹙眉。
范紫芙察觉到，暗地里捏了捏宋易安的手。
“交年时确实忙，该给寺内的香火钱，今日我便会添够。”
可那释明却神色未动，只笑看她。
范紫芙眉梢一挑，对他说：“入冬天寒，马车上有件白狐毛镶边猞猁大氅，待会让婢女给释明禅师送来。”
“释明禅师到府上，我定当备上心意，权当……敬神明。”
此言毕，释明眼亮的晃眼，谄笑道：“宋夫人太客气了，贫僧必将准时到贵府。”
宋易安的眉皱的更紧了。
“宋夫人，面呈吉相，贵不可言，可否让贫僧为你算上一卦。”释明讨好说。
范紫芙摆摆手：“今日不必，改日可到府上为婆母算算。”
“不过，禅师，我虽不懂占卜之术，但掐指一算，禅师今日将有口舌之祸，若不加注意，或有血光之灾。”
释明一愣，往日多是他为他人卜算，今日却被一个小娘子掐指一算。
且看她不似懂行之人。
“宋夫人说笑了。”
他以为范紫芙不过是舍不得那大氅，损他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范紫芙不置可否笑了笑，遂与他告别。
待走过回廊，远离卜算摊位。
宋易安才问：“芙儿会看面相？”
范紫芙摇摇头，解释：“不会，但我会看人。这位释明禅师性子这般火爆，爱与人争论，又这般贪财。”
“且今日三公主亦在寺庙内，释明禅师这般，若碰上三公主，想必不似我们这般好讲话。”她一本正经说。
而实际上，却是她知道高星瑜今日会因暴打禅师，被禁足一个月。
这大相国寺最容易被打的禅师，除了释明，她想不出还有谁了。
只是，宋易安神色未明盯着她。
倒让她心里犯嘀咕。
宋易安近来实在有些奇怪。
“大娘子，那件大氅是您为大爷订做的，如今却白白送给那位禅师。”石竹有些不满：“出家人还喜这般俗物做甚？”
“你瞧他那样儿，可像出家人？”范紫芙说：“大爷，那件大氅原就不称你，还有些冬衣，过几日便送入府，我再拿来给你挑挑。”
宋易安点点头，他本就不在意什么大氅。
衣服而已。
只要可保暖，可蔽体即可。
他所在意的是范紫芙这般笃定模样。
他亦记得三公主因在寺庙犯事，导致被官家责罚。
却记不清因何事。
这梦断断续续，只涉及变革之事稍为清晰。
而其他事，却朦朦胧胧，只一闪而过。
宋易安看不清，却又想，难不成梦里的自己对身边之人这般漠视？
身边的女子正四处张望，神采奕奕。
这般姿容与机敏，自己亦能漠视？
宋易安拉住他那活络的小妻子，轻声道：“走慢些。”
“大爷还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范紫芙歪头笑说：“我们去槐树另一头瞧瞧。”
宋易安点点头。
另一头，虽是卜算摊位，但亦有些术士售卖一些奇珍异宝，看起来十分稀奇。
范紫芙看中一串朱红色玛瑙手串，拿起来往手腕一戴，显得手腕纤细又白皙。
“夫人好眼光，此乃我云游时，寻得的仙山，那山巅有一仙石。”摊主夸赞，又使劲推销：“我好不容易搬运下山，亲手雕琢而成。”
范紫芙似笑非笑瞧他一眼，说：“哦，这般神奇？多少文？”
摊主伸出手比了个“六”。
范紫芙眼一瞪，“六百文？这玩意儿？”
“此手串乃佛殿开光，可保夫人平安顺遂，青春永驻。”摊主见她衣着虽素雅，却是上好的料子。
旁边那位肤色古铜的郎君，虽神情严肃，但气度非凡，眼睛始终未离开这位夫人。
摊主见她想将手串脱下来，忙从摊位下又拿出一串深蓝色玛瑙手串，悄声道：“不瞒夫人，亦是今日有缘，当日我搬运下的那块奇石，做了两串。”
“本想留着自己保平安。可见郎君与夫人郎才女貌，鹣鲽情深，不如今日割爱，都卖给二位。”
“两串九百文，赠予有缘人！”
范紫芙哑然失笑，这般胡扯，会有人信？
哪知宋易安将那手串拿起，戴于腕间：“莫辞。”
莫辞赶紧上前，掏出钱袋付账。
“大爷，都是胡诌，莫被骗了。”范紫芙嗔怪道。
宋易安却不言，将那朱红色手串给她戴上，说：“这手串十分称你。”
“无妨，总归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范紫芙见他这般，只得戴好了。
“大爷，在朝堂上亦是这般容易被人忽悠不成？”
“往后东府事务更加繁忙，可莫要被旁人几句好话给哄骗了。”
范紫芙想到，之后他颁布的青黄新法，本是好策，经历中间几层官员，最终却变了味儿，落下骂名。
她想提点几句，可这变更之策尚未制定。
贸然提醒，徒生怀疑。
思索间，却听宋易安轻声说：“我乐意被他忽悠。”
范紫芙一晃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寒风过。
宋易安弯腰将她的兔毛披风拢了拢，又说：“这般好话，被骗亦是甘愿的。”
浓眉星目，长睫微颤。
那浩瀚里，愈望愈让人晕眩。
范紫芙只觉自己的脸上微微烫，继而微烫，最终滚烫。
她……
居然被宋易安撩了！
这方，两人气氛微妙，情意涌动。
那方，摊主又从摊位下拿出一串手串，神秘道：“实不相瞒，鄙人还留有一串，本想自己戴以求平安。”
“今日有缘，二位若喜欢，鄙人便只有割爱。”
许是吸取先前经验，他又忙补充：“此乃一对儿，世间仅这一对儿！”
“当真？”女子问。
“比那佛祖金身还真！”摊主信誓旦旦。
“李瑾，你楞着做甚？可是被那什么明的秃驴气晕头了？”女子凤眼微瞪，说：“赶紧给钱！”
李瑾默默掏钱。
一转身，便被高星瑜拉住，套上了手串。
“你的，戴上！没本公主允许，不能取下。”
“不然，本公主砍了你这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