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霖大步流星地赶到厂党委办公室，心里还在快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
杨书记正拿着电话，对着话筒连声应着：“是，是，明白！我们坚决服从局里安排！……好，他马上就到！……是，我会让他立刻出发！”
放下电话，杨书记甚至没顾上寒暄，直接对张霖说：“情况紧急！工业局刚来的电话，朝阳区红星农机配件厂出大事了！一台大型冲压机发生严重事故，目前已知三人死亡，多人重伤，具体人数还在统计，生产已经完全瘫痪！”
张霖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冲压机！
他太知道那玩意儿的威力了，吨位大的冲压机一旦出事，非死即残！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曾经在派出所工作时处理过的工伤事故现场，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初步调查情况非常糟糕，”杨书记语速极快，声音压抑着愤怒和焦虑，“现场管理混乱，设备老化严重，安全装置完全失灵，而且存在严重的违规操作！
区工业科的科长上周刚去他们厂进行过‘安全生产大检查’，居然什么都没查出来，现在已经被停职审查了！局里和区里领导震怒，正在召开紧急会议，急需立刻派一个强有力的工作组进驻该厂，全面接管，稳住局面，彻查事故原因，督导整改，尽快恢复生产！”
杨书记目光灼灼地盯着张霖，语气沉重而急切：“工业局李局长在紧急会议上，力荐由你担任这个工作组的组长，全权负责处理此次事故的后续事宜！理由是你懂安全、懂生产、最近调研了大量工厂了解实际情况、而且在工人和基层干部中有威信！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你有没有信心接下这个任务？”
张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降临。
这不是下去交流经验，而是去处理一个烂摊子，一个刚刚发生了死伤惨重事故的烂摊子！
那里此刻必然是人心惶惶，矛盾尖锐，困难重重。
而且，这明显是去得罪人的活儿，要揭开盖子，追究责任。
他想起了李怀德的提醒，想起了最近感受到的那些暗流，但此刻，事故现场的血腥和遇难工人家属的悲痛仿佛就在眼前，强烈的责任感驱散了所有的杂念和顾虑。
他挺直腰板，声音沉稳有力：“请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好！要的就是这个担当！”杨书记重重一拍桌子，“厂里这边的工作我会安排人暂时代管，你全身心扑到这件事上！需要厂里提供什么支持，随时打电话回来！现在你立刻去工业局报到，工作组的人员已经从局里和相关厂抽调，正在集合！车子在楼下等你，马上出发！”
张霖立正敬礼，转身就往外走。
杨书记又叫住他，语气低沉地补充了一句：“张霖，注意安全，注意方法。那边现在就是一锅滚油，处理起来一定要既坚决又稳妥。遇事多思考，既要查明真相，也要注意稳定大局。”
“明白！”张霖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冲下楼。
厂门口，一辆军用篷布吉普车已经发动，引擎轰鸣着，司机显然也接到了紧急命令，神情紧张而专注。
在赶往工业局的路上，张霖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红星农机配件厂，他有点印象，是个老厂，主要生产拖拉机的一些简单配件。
冲压车间、老化设备、违规操作、管理混乱……这些词在他脑海里交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工作组进去后的第一步该做什么：稳定情绪、控制现场、救治伤员、安抚家属、封存资料、控制相关人员……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二次冲突。
他还想到，区工业科的科长刚检查过就被停职，这说明上面的问责已经开始了。
工作组此去，不仅是要处理事故本身，还要面对可能存在的隐瞒、推诿甚至是抵抗。
他想起了自己那份报告里写的内容，没想到这么快就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得到了印证。
到达工业局时，院子里气氛紧张，不少车辆进出，人们行色匆匆，表情严肃。
他被直接引到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正在低声交谈，个个表情凝重。
工业局一位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局长正在做紧急动员。
“……情况就是这样！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上级领导要求我们，必须用最快速度查明原因，严肃处理责任人，稳定职工情绪，恢复生产！这位是红星轧钢厂保卫处的张霖同志，经局党组研究决定，由他担任此次驻红星农机配件厂工作组的组长！工作组全体成员，必须全力配合张霖同志的工作，一切行动听指挥！”
副局长言简意赅地介绍了张霖和任务，没有多余废话。
工作组成员来自工业局安技处、工会劳保部以及从其他机械厂抽调的几名技术和管理骨干。
大家互相简单认识了一下，眼神里都带着凝重和一丝对这位年轻组长的审视。
张霖能感觉到一些怀疑的目光，但他此刻无暇顾及。
张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站到前面，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清晰而果断：“情况紧急，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提一下工作组进厂后的初步工作思路，大家看合不合适。
第一，立刻与厂区当前负责人取得联系，确保指挥不断线。第二，工作组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队，直接前往事故现场，查看情况，控制现场，封存所有相关操作记录、维修记录和设备档案；另一路由工业局安技处的同志带队，立即与厂医务室和区医院联系，全力救治伤员，并开始接触和安抚遇难者及重伤员家属，了解他们的诉求，稳定情绪。这是当前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一定要耐心、细致，体现组织关怀，但同时也要坚持原则。第三，通知厂里所有中层以上干部，一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通报情况，宣布纪律，要求全力配合调查。大家有没有补充？”
工作组成员相互看了看，没想到这个年轻组长思路如此清晰，安排井井有条，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有人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需要立即控制当班班长、调度员等相关责任人，防止串供或破坏证据。
“好！补充得很好！那就立刻出发！”张霖一挥手，率先走出会议室。
他的果断和条理暂时平息了部分疑虑。
几辆吉普车和卡车组成的车队，拉着工作组和必要的物资，一路鸣着喇叭，风驰电掣般驶向位于朝阳区的红星农机配件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