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这句轻飘飘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孙铭紧绷的神经。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无边的屈辱和怒火吞噬。
“办砸了?”孙铭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我大理寺依法拿人,何错之有!要说办砸了,也是被某些乱臣贼子和稀泥,从中作梗!”
他的目光怨毒地扫过余瑾和贾诩,胸口剧烈起伏,口不择言地咆哮起来:
“滑天下之大稽!人命关天的案子,不交三法司会审,却交给你从龙密卫这个不人不鬼的衙门!这哪里是审案?这分明就是包庇!是纵容!”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余瑾,唾沫星子在火光下四溅。
“我看陛下他……他简直就是在偏袒你余瑾和你的党羽!”
“哗——”
此言一出,周围仅剩的几个革新司旧部,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孙铭。
就连余瑾,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也缓缓收敛,眼神变得幽深。
“圣上”二字,在这大安王朝,就是天。妄议圣上,形同谋逆!
话音落下的瞬间,孙铭自己也僵住了。
那股冲上头顶的血气,被夜风一吹,瞬间冰凉。
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塞回去。
可一切都晚了。
就在他失言的刹那,贾诩动了。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怒喝,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那张清瘦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阴翳的冰冷。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长街上炸响!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贾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孙铭整个人被抽得向一侧踉跄了两步,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五个清晰的指印迅速变得青紫。
一缕鲜血,混着一颗断齿,从他口中飞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噗——”
孙铭吐出一口血沫,摇摇晃晃地站稳,只觉得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嘴里满是铁锈和泥土的腥气。
他懵了。
身为大理寺卿,朝廷从三品大员,在京中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众被人掌掴?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贾诩。
余瑾打他,他或许还能忍,毕竟人家是宰辅,是正三品,更是曾经权倾朝野的革新司之主。
可你贾诩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从五品的从龙使!不过是余瑾手下的一条狗!竟然也敢对他动手!
屈辱、疼痛、愤怒……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将那刚刚生出的恐惧烧得一干二净。
“你……你敢打我?!”孙铭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变形,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双目赤红。
“狗东西!你找死!”
他咆哮着,像个泼妇一样张牙舞爪地就朝着贾诩扑了过去,想要撕打在一起。
“给我上!给我拿下这个以下犯上、目无朝廷的狂徒!给本官拿下他!”孙铭对着身后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大理寺卫士疯狂地嘶吼。
那些卫士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也觉得贾诩一个五品官打三品官太过骇人,但对方毕竟是从龙密卫……
可孙铭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命令已经下达,他们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锵锵”拔出腰刀,朝着贾诩围了上来。
刀光在火把下闪烁,杀气再起。
然而,面对这数十柄明晃晃的钢刀,贾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状若疯癫的孙铭,缓缓地从腰间解下了一块令牌。
那是一块玄铁打造的腰牌,入手冰凉,正面雕刻着一条狰狞的墨龙,龙口大张,仿佛要吞噬一切。
背面,则是一个用朱砂篆刻的、杀气腾腾的“敕”字。
从龙密卫,从龙使腰牌!
贾诩将腰牌高高举起,在火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
“从龙密卫办案,皇权特许!尔等是要造反吗?”
那十几个刚刚围上来的大理寺卫士,看到这块令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猛地刹住了脚步。他们的脸色“唰”地变得比孙铭还要苍白,握着刀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造反?
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能压垮他们身后的整个家族!
从龙密卫是什么?那是皇帝的刀,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剑!他们的权力,只源于皇帝一人,游离于三法司之外。别说他们这些卫士,就是他们的主子孙铭,在这块令牌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以下犯上?”
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孙铭那张又青又紫的脸。
“孙大人,你怕是忘了,我从龙密卫,只听命于陛下。别说你一个从三品,便是当朝三公在此,只要没有圣旨,也无权处置我。”
“倒是你,”贾诩的语气陡然转冷,“身为朝廷重臣,当街咆哮,非议圣上,言语之中,更是将陛下斥为‘包庇纵容’之君。孙铭,你可知,单凭你刚才那句话,本官现在就能将你就地格杀,再将你的罪状呈于御前!”
“先斩后奏,这,也是皇权特许!”
“轰!”
“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地砸在了孙铭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疯狂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孙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啊……从龙密卫……这群疯子,是真的敢杀人的!
贾诩这一巴掌,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救他!
如果刚才贾诩不是用一巴掌打断他的咆哮,而是直接拔刀,以“妄议圣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将他当场斩杀,他死了也是白死!
卢司空就算再愤怒,也绝不敢为了一个死人,去和皇帝的“刀”计较,更不敢去质疑“先斩后奏”的皇权!
想到这里,孙铭的腿肚子开始转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一股骚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扑通”一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抖如筛糠。
“我……我……”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贾诩冷漠地看着他,缓缓收回了腰牌。
“这一巴掌,是替陛下打的,让你长长记性。再有下次,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的孙铭,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肮脏,转身走到了余瑾身边。
革新司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大理寺卫士,看着瘫在地上、屎尿齐流的上司,一时间进退两难,脸上满是惊恐与鄙夷。
今夜之后,大理寺卿孙铭,怕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