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发光线条在虚空中快速编织。
最终凝固成一座悬浮在空中的超级城市。
上万座倒金字塔建筑群通过等离子桥梁连接。
最中央的巨构体表面镌刻着\"墨子\"两个古老的汉字。
\"他们创造了十个可空间跳跃的活体行星。\"
后裔的声音响起，同时有数据流涌入祁庭的视界。
“那些直径两万公里的超级天体正在星海中自如迁跃，外壳上生长着有机金属构成的森林。”
他接着说：“但在第714次文明议会上，关于跨宇宙技术的辩论导致分裂。”
一个行星主张发展跨宇宙技术，其他九个行星主张继续发展跨空间技术。
那个颗行星脱离的墨子号议会，继续发展。
表面上是一个发展路线分歧，其实是五万年所有异见者，都集中在了那颗星球。
矛盾集中爆发了而已。
九颗行星的轨道炮阵列同时亮起，将主张跨宇宙实验的\"叛逆者行星\"轰成碎片。
垂死的叛逆者在最后一刻启动了未完成的维度武器，所有活体行星都在七彩的时空乱流中分崩离析。
祁庭摇摇头，而后转身，注意到一个特殊的东西。
他操控机器人弯腰拾起半埋在玻璃化土壤中的金属球体。
它的表面布满五万年辐射侵蚀的痕迹。
当机器人的扫描光束照射上去时，小球突然投射出一座微缩城市。
那是由强相互作用力材料构建的乌托邦，无数纳米级的建筑在里面。
更惊人的是城市中央的量子钟，显示时间仍在走动：
这个藏在微观尺度里的文明，已经独自运转了四万八千年。
\"西西弗斯神话……\"
祁庭干瘪的嘴唇挤出这个词，同时发现机器人手中小球的质量异常。
它比看上去重三十七吨。
后裔们发出经过礼仪训练的轻笑：\"先祖，要摧毁这个文明残余吗？我们的真空衰变炸弹已经......\"
祁庭突然切断神经链接，猛地扯下头盔。
冷冻舱室的低温让他咳出带冰碴的血丝，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说道：“滚。”
祁庭苍老的手指划过冷冻舱内壁的冰霜。
当他吐出\"赛奇\"这个禁忌之名时，整个核心星域的量子通讯网络突然陷入短暂的静默
就像宇宙屏住了呼吸。
那些基因优化的祁家后裔们瞳孔骤然收缩，皮下装饰电路因过载爆出蓝色火花，他们完美无瑕的面容第一次出现名为\"敬畏\"的裂纹。
空气开始扭曲，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正撕开现实帷幕，宫殿内的重力场发生微妙偏移，使所有人不自觉地屈膝低头。
然后他就这样出现了。
穿着二十一世纪的白大褂的范闽蚯出现了。
范闽蚯的投影比全息影像更真实，却又比实体更虚幻，他运动时会在视网膜留下淡淡的残影，那是人类大脑无法完全解析高维存在的生理缺陷。
\"你变老了。\"
范闽蚯的声音让整个宫殿的纳米级伺服器同时过载冒烟。
他伸手触碰祁庭太阳穴的老年斑。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周围后裔们发出了抽气声。
他们的神正在触碰一个未经改造的肉体凡胎，这让他们很感动。
祁庭感受着皮肤上传来不存在的触感。
老人喉结滚动，咽下带着冷冻液铁锈味的唾沫，“我本来应该在五万年前死去的。但是我再等一个答案。”
“想看看赵佩珊开走A24后能不能延续人类文明对吗？”
祁庭笑了笑，”是啊，看来你是对的。“
祁庭说的“对”，是指范闽蚯说人类终将自毁。
范闽蚯说：“这是数学。”
宫殿穹顶自动切换成六大宇宙的星图，其中三分之一区域正由蓝转红。
反抗军还在发育。
\"赵佩珊的文明延续了四万八千年。\"
范闽蚯手指轻点，虚空中浮现出那颗金属小球的放大影像，微观城市里的居民正在举行某种庆典，\"第十行星的幸存者其实也快成功了。\"
祁庭说：“还是很脆弱的。”
“脆弱中前进，这才是文明。”范闽蚯回应道。
对于这个小球虽然没有什么期待，但祁庭还是发问了。
祁庭说：“不如用你的数学算一下，这个文明结局。”
范闽蚯一挥手，显示着无数平行时间线里墨子号文明的不同结局。
墨子号文明在实现跨宇宙技术后消亡了。
祁庭说：“荒诞。”
“任何封闭系统都会熵增。”范闽蚯说道。
全息影像展示着六大宇宙各处爆发的起义。
某个星球的孩子们用原始密码学破解思想钢印，某个殖民地的工人将神经改造器熔铸成犁头。
祁庭说：“现在的人类处在开放系统中不断扩张，还用教条规训自己。这样实现了永恒吗？”
“暂时是的。这是宇宙域中目前最成功的文明。”
祁庭问道：“叛乱呢？”
范闽蚯说：“我不管了。”
\"你不管了？\"祁庭质问的口气，让后裔们集体颤抖。
范闽蚯白大褂如量子泡沫般虚实交替，露出下面流转的星河。
他低声说道：“如果我支持的文明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它们就不配拥有我的信仰。事实上，我也不再需要他们的信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脱的冷静。
面前的文明，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崩塌与重生交替着。
但对范闽蚯来说，时间的流转和文明的兴衰早已不再重要。
每一个文明的消亡，都是另一个新生的前奏。
一鲸落，万物生。
永恒之神的力量，在于文明的延续。
时间越长，规模越大，他的力量就越大。
可是范闽蚯不依赖一个文明。
范闽蚯成为宇宙域A的唯一的神之后，他也在关注着宇宙域的变化。
特别范闽蚯与宇宙域A重连之后，范闽蚯发现“奥创-双帝”的文明变大了。
可是这是建立在消灭其他文明基础之上的。
在赛奇教中，也出现了“伪文明”的成分了。
比如四大贵族，就成为纯粹享乐的存在的。
只有文明的边缘，还有新加入的文明，还保留着活力。
就像是罗马帝国的边缘和罗马一样。
繁华的罗马在溃烂，皈依罗马的还保留着“狂热”。
为什么一直扩张的赛奇教没有彻底沦为“伪文明”呢？
因为奥创还在保证文明的活性，让文明有“自毁”倾向的同时，抑制着这种冲动。
这也是为什么赛奇教中存在着反抗军。
重连之后的范闽蚯发现，文明的总量几乎不变。
文明长寿和庞大的存在对他有所价值。
可是只要存在文明的脉动，他的神驱便会延续。
所以，他不想帮赛奇教了。
“那赛奇教会输。”祁庭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可忽视的断言。
他的眼神充满了疲惫，似乎在冥思中的思考过于沉重。
四周祁庭的后裔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范闽蚯微微挑眉，带着几分讶异：“你不用计算也可以知道答案？”
“这是规律。”
奥创与双帝的方案，保持着文明的活力，可是却成为了文明桎梏。
比如百年清理一半的人口，引发争议，保证资源充沛，保证扩张性。
可是反反复复，适应了这一套模式之后，每一个人就成为了模式运转的部分。
维持活性的手段，变成了纯粹的手段，反而达不到维持活性的目的了。
“活力的延续最终会成为限制活力的桎梏。”
所有看似强大的体系，其实都在逐渐腐化，渐渐的衰败与积累，终将导致不可避免的崩塌。
四大姓氏的贵族，以及信奉赛奇的外星种族，在文明的扩张过程中，充满了无限的活力。
无论是战争，还是科技突破，每一步都充满了创新与革新，但核心的腐朽却在渐渐蔓延。
这种矛盾的双重性，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纵使外界不断推陈出新，内里却注定要腐化。
“西西弗斯神话，或许是最终的答案。”
祁庭沉声道，他已窥见了那无法逃避的宿命。“或者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或许，我会在其他宇宙域中，找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可能找到答案吗？”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两个宇宙域，十七个宇宙中，找遍了所有的文明，没有一个能够持续永恒。”
“那我想，我可能可以放心离开了。”祁庭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范闽蚯微微摇头，“样本有限，数据不完全，怎么能得出最终的结论呢？”
但祁庭却仿佛早已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回答，反而重复道：“我觉得，我可以离开了。”
祁庭似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范闽蚯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你不打算见证我找到永恒文明的那一刻吗？”
祁庭眼中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与安宁：“不必了，我已经累了……”
“你可以帮我吗？”祁庭忽然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恳求，“你知道的，他们会不断治疗我，永远无法让我安宁。我只想……离开。”
范闽蚯静静地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他并没有急于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祁庭。
他知道，自己的老朋友已然做出了选择。
选择放下，选择终结。
祁庭闭上了眼睛，周围的空间因他而渐渐扭曲。
微小的粒子从他体内溢出，逐渐消散在空气中，像一团缓缓飘散的尘埃，直到最终消失在这片未知的虚空之中。
“再见了，祁庭。”
范闽蚯低声说道，而后消失在浩瀚星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