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秋阳带着鎏金般的暖意,洒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云昊勒住马缰,望着城楼上方飘扬的明黄龙旗,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关外的尘土。
三日前,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今日午时抵达京都。
“殿下,仙朝司的人已在街口等候。” 密风司的暗探低声禀报。
每隔几天就有密风司的人催促云昊早日回京,这也是太后和皇帝的意思。
因为大婚将近,这小子还和苗胭脂不急不缓一路看风景呢!
云昊看向身侧的苗胭脂,她换了身淡紫色宫装,鬓边依旧别着金天薇送的雪莲玉簪,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局促。
“去吧,到了仙朝司去找乔念,她会给你安排好的。” 云昊示意苗胭脂跟密风司的人去仙朝司。
这也是之前苗胭脂的要求。
云昊大婚,她这个贵妃,也不好在场,要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云昊和张瑶卿。
反正她的贵妃身份,早就有了名分。
再说对苗胭脂来讲,这次出去,和云昊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对她来说已经心满意足了,不会有过多奢求。
加上在天绝山筑基成功,现在的重点放在了修炼之上,内心想着和云昊在修为上已经拉开了很大距离,她要追赶,想着以后能帮上云昊。
去仙朝司是她主动要求,以她筑基初期的境界,去指导乔念她们修炼,倒也合适。
苗胭脂声音轻得像羽毛:“殿下且心安准备大婚,仙朝司众人的修行交给我就好,不必担心。”
转身随密风司的人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云昊正策马向宫城而去,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像只即将敛翅的鹰。
……
云昊刚回到东宫,就见太后的贴身宫女福安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着焦急的笑:“我的殿下哟,您可算回来了!太后娘娘从卯时就开始念叨,说您再迟些,怕是要让张宰相家的姑娘空等了。”
云昊无奈地笑了笑,刚绕过九龙壁,就听见暖阁里传来熟悉的嗔怪声:“还知道回来?再晚几日,哀家是不是该让人把嫁衣送到西北去给你穿?”
太后斜倚在铺着貂皮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见到云昊进来,故意板起脸,可眼角的细纹却泄了笑意。
她身旁的皇帝老子,正拿着婚典的礼单翻看,闻言抬头笑道:“你皇祖母念叨了你一个月了再不回来朕都要挨打,你说说你,堂堂太子大婚是国之大事,你倒好,差点误了吉时。”
“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错。儿臣知错……” 云昊躬身行礼,接过福安递来的热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路上遇到几处州府呈报灾情,耽搁了几日。”
“灾情再急,由六部处理,” 太后放下佛珠,指着礼单上的红圈:“你瞧瞧这吉时测算,钦天监选了中秋子时,可这纳征、请期的礼节还没走完。
七天时间要备齐六十四抬嫁妆,还要宴请百官,你让内务府的人怎么赶?”
她虽在数落,却脸上的宠溺越来越多。
……
云昊望着铜镜里一身赭黄蟒袍的自己,忽然觉得这身绣着礼服格外沉重。
接下来的七日,他像是被按在既定的轨迹上,晨起便是礼部官员捧着礼单请旨,从仪仗的马匹毛色到宴席的酒盏纹饰,样样都要亲自过目。
午后要跟着鸿胪寺卿演练婚礼礼节,三跪九叩的规矩练得膝盖发麻……
“殿下,纳采的大雁已从雁门关运来,要不要过目?”
“这些事不要烦我……”
直到中秋前夜,云昊才得以喘口气。
中秋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覆盖了整个皇城。
张瑶卿身着凤冠霞帔的流苏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她微微发烫的耳尖。
窗外传来礼乐的声响。
从朱雀大街到皇城朱雀门,十里红毯如燃,两侧挤满了披红戴绿的百姓,孩童们举着风车穿梭在人群中,银铃般的笑声混着鼓乐声,漫过朱漆宫墙。
云昊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太子吉服,玄色底料上金线绣出日月星辰,腰间玉带扣着枚鸽血红宝石。
他骑在通体乌黑的老黑马上,身后是六十四人的仪仗队,金瓜钺斧朝天举着,明黄的幡旗在秋风里舒展,每前行三步便鸣一次金锣,声震九衢。
迎亲队伍行至宰相府前时,张府大门骤然洞开,八位红衣喜娘簇拥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张瑶卿走出。
她的霞帔用三百六十颗南海珍珠缀成,裙摆扫过门槛时,露出绣着并蒂莲的红绣鞋。
云昊翻身下马,亲手将红绸花球递过去,指尖触到她手套上的金线,引来围观百姓一阵欢呼。
“太子妃的凤冠怕是有三斤重吧?”
“听说光是嫁妆就装了八十抬,连西域的夜明珠都有一斛!”
人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乔念穿着一身湖蓝官袍,正带着仙朝司的弟子维持秩序,草儿、纸鸢等人都站在她身侧,淡紫色裙裾在红衣仪仗中格外清丽,望见云昊时,悄悄比了个 “安好” 的手势。
云昊大婚,仙朝司的人全部都来了。
苗胭脂没来,是因为金天薇到来后,云昊让苗胭脂在仙朝司陪同她。
接上新娘子后,大队伍浩浩荡荡回宫。
行至宫门前,张瑶卿按照礼俗,踩着红毡跨过火盆,火苗舔着她的裙角却不伤分毫。
那是仙朝司特制的防火符纸所画。
接着又跨过铺着红布的马鞍,寓意 “平安”。
云昊始终牵着她的手,见她凤冠流苏遮了视线,便轻声提醒:“前面有三级台阶,慢些。”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列队。
皇帝穿着衮龙袍立于龙椅之上,太后坐在左侧的凤椅里,手里捏着串蜜蜡佛珠,见新人走来,眼角的皱纹笑得像朵盛开的秋菊。
赞礼官高唱:“吉时到~”
云昊与张瑶卿并肩跪下,三拜九叩。
一拜天地时,云昊余光瞥见广场角落站着个玄衣女子,正是金天薇,她竟真的赶来了,腰间长剑换成了玉簪,对着他遥遥举杯,杯中酒液映着日光,亮得像碎金。
苗胭脂却不见身影,让云昊内心微微有些失落,但也明白女人心思。
二拜高堂时,太后颤巍巍地扶起张瑶卿,将支赤金点翠步摇插在她鬓边:“好孩子,往后这东宫,就交给你了。”
又转向云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嗔怪:“瞧瞧你这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让瑶卿好好管管你。”
夫妻对拜时,云昊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霞帔在阳光下泛着珍珠的柔光,凤冠下的脸颊透着红晕,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此刻才觉这门由皇祖母定下的婚事,或许藏着别样的缘分。
合卺酒用的是和田玉杯,酒液里掺了蜜,甜意漫过舌尖时,云昊忽然听见皇帝朗声道:“今逢太子大婚,国泰民安,朕决意大赦天下!凡除十恶不赦之罪外,其余囚徒皆减罪一等,流放者返乡,徒刑者释放……”
话音未落,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 “万岁” 声,声波撞在太和殿的金顶上,惊起一群白鸽,绕着琉璃瓦盘旋三圈,向着京城的千家万户飞去。
婚宴设在太极殿,流水般的宴席从殿内一直排到回廊。
金天薇被安排在首桌,与几位国公爷同席,她端着酒杯与乔念谈笑风生,说起剑谷的趣事,引得周围一片惊叹。
苗胭脂出现了,云昊心中一喜,发现她则跟着太后坐在内厅,听着夫人们谈论胭脂水粉,偶尔抬头望向主位上的云昊,见他正被几位老臣劝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云昊应付流程礼仪结束,已是月上中天。
他踏着满地桂花回到坤宁宫,见喜房里红烛高烧,映得四壁的双喜剪纸如在燃烧。
张瑶卿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凤冠放在妆台中央,上面的珍珠还在反光,她听见脚步声,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云昊拿起秤杆,轻轻挑开她的红盖头。
烛光下,张瑶卿的脸颊如敷了胭脂,眉梢眼角带着羞怯,却还是抬头望了他一眼,目光清澈得像终南山的泉水。
“殿下喝了不少酒吧?” 她轻声问:“我让侍女备了醒酒汤。”
“无妨。” 云昊将秤杆放在一旁,见妆台上摆着套文房四宝:“你还带了这个?”
“臣女…… 平日里喜欢写写字。” 张瑶卿的声音更低了:“知道殿下公务繁忙,往后若是殿下深夜归来,臣女可为殿下研墨。”
云昊忽然笑了。
他原以为这场婚事不过是尽皇家责任,此刻见她坐在红烛里,说着寻常夫妻才会说的话,心中那点因繁文缛节而起的烦躁,竟悄然散去。
拿起桌上的合卺酒,斟满两杯:“再喝一次吧,这次,敬我们自己。”
红烛的光晕在交杯的手臂间流转,映得两人衣袖上的金线缠在一起,像生生世世的结。
张瑶卿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轻声道:“听说今晚的月亮,是十年里最圆的。”
“嗯。” 云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月光穿过窗棂,在地上铺了层银霜:“往后每年中秋,我们都一起看。”
红烛渐渐燃短,烛芯爆出细碎的火星。
云昊为她取下头上的步摇,金饰碰撞的轻响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她的渐渐合拍。
这场始于皇家礼制的婚姻,在这一夜的月光与红烛中,终于有了烟火气的温度。
而此刻的京城,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流放归来的囚徒跪在街头叩谢皇恩感激太子大婚特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