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始终没能抓住自己渴望的东西，只是一直浮在水面，就这么被太阳晒着。
后来几天林涛都没见过小文，独自在池里打转，慢慢有些厌倦游泳。
村长依然在阳伞底下睡觉，好像睡一辈子也不会倦怠。
有次水池附近又来一个托着泳圈的小孩，让林涛怀念起自己当初的状态。
不必四处游动，更不必等谁到身边来，日光拂面，一切安稳。
可是林涛已不愿再忍受那样的孤单。永远不愿了。
几天之后，林涛刚下水池，人并不多，林涛见小文坐在池边晃脚，犹豫片刻，还是到她面前。
林涛说：“托你的福，林涛游泳学得差不多了。”
她面无表情地点头：“厉害。”
林涛没办法从她的面部，看出她有什么表情。
这个时候他还很小，不懂什么叫心理学。
只好说道：“两人再比赛游一圈吧。”
见小文点头之后，两人在浅水区游了一次，这回林涛挥手放慢速，依然是小文取得胜利。
坐上池边，小文还是闷闷不乐，脸色如灰，长发披肩，湿漉漉滴水，就像两人第一次相遇时。
不知怎么，她一伤心，林涛也伤心，林涛觉得自己能感应到小文的所有情感。
林涛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她。
林涛想了想问道：“李叔真走了？”
小文仰头看着天空，分不清她在看什么。
只是她看着所以林涛也抬头看了看。
良久，小文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应该吧。”
随后便没再开口。
林涛说不出什么太好听的宽慰的话，只能劝说道：“小文，想开一点。”
“李叔以后会来找咱俩玩的，到时候又请两人吃好吃的。”
小文有些不满：“你天天就惦记好吃的？”
林涛不知说什么好了。忽的脑子一抽，林涛又想起自己的处境，村里人的冷眼，最后说道：“林涛带你走吧，两人离开这里。”
她说：“去哪？”
林涛看着周围，仿佛真的在寻找逃离这里的方向：“不知道，没关系，两人总能找到路，走不下去了就跟警察叔叔打电话。”
她打量着林涛：“为什么？我这辈子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林涛确实也不知道，这已经是林涛这个年纪全部的勇气。
小文起身说：“你能不能再去游一圈？”
林涛不解“为什么？”
小文故作神秘道：“给你演一个魔术。”
“什么魔术？”
“等你游完就知道了。”
于是林涛转过身，再一次潜入水中。
有两个男人的粗腿在水下乱蹬，佯装害怕，一个女人脸朝下游着，挥手挥得很重。
每一下都笔直地朝向池底，气泡像大团的泡芙奶油四处倾泻。
每个人都被水托举起来，介于两种介质间做飞行姿态。
阳光正投射下来许多光帘，照在两人黯淡的躯体上，仿佛赋予了某种神圣的印记，从此离开了水也不会被抹去。
林涛回忆起初见小文的那天，也在她身上见过斑驳的印痕，和她的脸庞一样美丽。
临近终点，林涛看到一处细小的光斑，在水中漂浮不定。
林涛游向它，光斑就消失，显现出原本的相貌，能看出是个玩偶。
再近一些，林涛看见恶搞大反派胡子拉碴的脸，色彩在水中鲜艳如初。
快触碰到它时，林涛伸出手臂，没有抓到。
恶搞大反派从一阵水流中逃脱，向更远处沉去，又闪起雨花石般的光泽，很难确定它是否真实。
林涛屏住呼吸，使劲划向前，双手慢慢靠近，最后将它轻轻盖住，出了水面，拿在手中四面翻动。
几乎和林涛买的那件一模一样，怎么回事？
林涛上岸边沿池跑了起来。回到原处，没有见到小文，四处打量，朝着其他地方走去，还是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林涛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所有人转过脸看向林涛，可也没有小文的脸。
头上传来村长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涛说不出话，指着池底，几乎哭出声来。
村长以为有人溺水，就毫不犹豫从高台跃下，浑身紧绷，笔直得像一弓铁箭。
激起爆破般的水花，下水后却只是原处扑腾了好一会儿。
后来他告诉林涛说，当时他刚一触到水面，忽然全身肌肉抽搐起来，动弹不得。
林涛沿着黑暗一路向前，早已喘不过气。
喉咙刺痛，胸中郁闷，眼睛酸楚，犹如一颗巨大的瘤子堵住了五脏六腑。
这样的黑与不安，已不再只是梦境，正在向林涛的现实倾斜，随时有让一切崩塌的隐患。
雷声轰鸣中，一个声音低吼，有感觉没有？
林涛捂着心脏，终于听清它的秘语，泪流满面，点点头说，来了！
下一刻，就从沙发跳起，两脚一蹬，飞出窗外，跌入广阔无边的夜海。
星群闪烁，月盘皎洁，林涛摆着超人飞行姿态，一阵斗转星移，直直飞入游小池塘大门。
暴雨过后，荒废多年的小池塘居然又涨满水，一切都那么熟悉，池水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丝毫不见时间划刻的痕迹。
村长坐在高台上，老态龙钟，头发也掉光了，竟生出李叔那般肃穆的面容，与林涛遥遥相望。
林涛问他：“你为什么非走不可？”
他想握住拳头，却使不上力，还是瘫坐在那里，叹着气说：“我的劲已经被时间收走了。你来这里干嘛？”
林涛说：“林涛丢了一件东西。”
他问：“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会在这里？”
林涛说：“林涛不记得了，现在林涛得把它找回来。”
跳入池中的刹那，林涛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林涛想林涛的脸怎么这样的红，好像喝了一箱假酒。
池底长满摇曳的水草，拨开它们，就能见到更多如丛般的画面。
盘根错节，攀附在林涛身上，大多数毫无意义，极易迷失在其中。
小文消失以后，小池塘仿佛也受了诅咒，直接被从外面为了一圈铁栅栏，并且上了锁，禁止任何人前来游泳。
林涛哪怕是离开小池塘，却没法摆脱过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