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呼噜……
钢铁厂食堂,上早班的工人还没到,李天明三人已经吃上了。
“够不够?不够还有!”
孙立说着,又端了一盘花卷走了过来,放在三人面前。
“够了,够了,孙哥,真够了!”
嘴上说着够了,天洪却又抓了两个在手上,就着何师傅腌的酱菜,一口咬掉半个。
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哪顿不得半斤粮食打底。
也就是现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了,不然的话,谁家要是养几个大肚汉,吃也能给吃穷了。
“处长,过完秤了,一共两千两百三十五斤!”
工作人员拿着条子过来了,孙立看了一眼,在上面签了字。
“等财务上班,去把钱给领了!”
李学军高升厂革委副主任,后勤处处长的位置自然归了孙立。
“财务一上班,我就去办!”
工作人员接过单子走了。
孙立递了根烟给李天明。
“天明,这鱼……”
“孙哥,就这么多!”
李天明不等孙立把话说完,连忙说道。
“不是没和你说过嘛,苇海的鱼前些年捕得太厉害,要是还和以前一样,说不定啥时候就绝种了,我们总得给后辈儿孙留点儿!”
孙立笑了:“行,不难为你了,可下个月你们村养殖场的猪出圈,总得给我留出一部分吧!”
“这个没问题!”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
“一千头,够吗?”
今年大柳镇各村养的猪都不少,李家台子的养殖场更是多达三千两百头。
除去供给京城军区的,自家留着过年的,还有种猪,剩下一千多头,给钢铁厂留一千头还有富余。
“咱们可说定了!”
“放心吧,应承了的事,肯定办到!”
李天明说着,从包里拿出照相机。
这是之前送靳小琪去京城上学,李天明找孙立借的。
孙立接过,检查了一下,又还给了李天明。
“归你了!胶卷还有没有?”
“这……太贵重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李天明手上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慢,又给放回了包里。
一台相机确实不便宜,可是以两人的关系,以及李天明对孙立在仕途上的帮助,一台照相机又算得了个啥。
李天明不光供应着钢铁厂的肉食,最为重要的是,孙立现在主抓钢铁厂的三产,要是没有李家台子的订单,他这位后勤处的处长立刻就得抓瞎。
“不贵,等会儿再给你拿几个胶卷!”
说着话,上早班的工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哥!”
天会刚进食堂就看到了李天明。
“天洪,马远,你们啥时候来的?”
“昨天夜里就到了!”
李天明也是许久没见到天会了,上回哥俩见面,还是天洪结婚。
“弟妹呢?”
“去外地演出了!”
天会说着坐在了李天明身侧。
钢铁厂也有工宣队,苗红翠的关系转过来以后,还干原先在鞍钢的老本行。
只是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两人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因为这事,方艳梅平时没少唠叨。
好在天林和牛爱莲年初给她添了个大孙子,要不然的话,压力还得在天会他们两口子身上。
“这么说,晚上有鱼吃啦!”
从旁边经过的工人闻言,也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已经一年多没吃到李家台子的鱼了。
去年春节,少了这样福利,工人们还闹了一场。
“能不能吃得着,你得问孙大处长!”
孙立闻言笑道:“今天晚上就吃红烧鱼。”
工人们听了,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吃过早饭,李天明三人到了孙立的办公室,李学军最近去京城,参加冶金系统的工作会,没在厂里。
“就这么多了!”
孙立把几个胶卷递给了李天明,一起的还有这次的鱼钱。
一斤5毛,比原先多给了五分,一共是一千一百多块钱,这笔钱分下去,每家也就能得个不到四块钱。
现在李天明根本不指望给钢厂送鱼这个营生赚钱,更重要的是维持好彼此的关系。
随手把钱给了马远。
“回去记得下账!”
钱不多,但帐目必须记清楚了。
又待了一会儿,李天明带着天洪和马远,去了钢铁厂职工宿舍的工地。
“大哥,您来啦!”
李光强看到李天明,立刻小跑着到了跟前。
“最近咋样?”
“有了上回的教训,现在谁还敢不听话,大哥放心,一切顺利!”
“学振不在?”
“跟着去拉材料了,每回他都得亲自盯着。”
李天明闻言笑了。
“仔细着点儿也好!”
建筑材料现如今也是紧俏货,各方面都在抢,尤其是去年被唐市大地震波及到的海城,要是不盯紧了,说不定就被谁给拉走了。
“这边盯好了,有些话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注意安全,记着呢!”
李天明心里惦记着家里,并没多待,赶在晌午前回了村子。
卖鱼的钱,此前李天明就和李学庆说好了,每一笔账都贴出来,让乡亲们做到心里有数。
当天下午,马长山就把第一笔账贴在了村支部外墙上。
“咋才这么点儿?”
乔凤云听说了,急慌慌地跑过来看。
村里别的产业没了她家的股份,可苇海是全村共有的,卖鱼赚的钱自然有她一份。
可是……
一千多块钱?
全村三百多户,每户才能分不到四块钱。
这点儿钱够干啥的啊!
“以前哪回也没有这么少的啊,肯定是让李天明那小子给私吞了!”
这话说出来,立刻引起了众怒。
“乔凤云,说话凭良心,天明啥时候干过这种事!”
“就是,自己心脏,看啥都是脏的,没瞧见上面写着呢,两千多斤鱼,每斤五毛,可不就是一千多块钱嘛!”
村里人识字不多,但账头都能算清楚。
乔凤云被众人一通指责,一开始还在还嘴,可她一个哪说得过这么多人,最后只能黑着脸落荒而逃。
“你干啥去了?都几点了,还不做饭?”
李学成如今也在村口的建筑工地干活,累了一天,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干啥?你大儿子又开始往市里送鱼,马长山把账贴出来了,你猜这回有多少?”
“多少?”
“一千多!”
李学成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着眉看向乔凤云。
“每家就能分不到四块钱!”
想到只能到手这么点儿钱,乔凤云心头的火气就压不住。
“咋才这么点儿?”
“你问我呢?问你儿子去啊!反正每回都是他去市里送,送多少,赚多少,只有他最清楚,我看他就是成心和老娘过不去,知道这里面有咱家的钱,故意不想分给咱家!”
乔凤云说得很大声,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
虽然他们也觉得少,但却不会怀疑李天明。
对李天明的人品,村里人没有不知道的。
真要是私吞,厂里赚的钱更多,还能看得上卖鱼这点儿小钱。
村里人藏不住事,乔凤云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李天明的耳朵里。
“哥,咱找她去,凭啥这么败坏你的名声!”
小蓉第一个不干了,吵吵着要去找乔凤云算账。
可还没她有所行动,村里的大喇叭便响了。
“全体社员注意了,有个事说一下!”
是李学庆的声音。
“乔凤云!”
呃……
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李天明都给吓了一跳。
“往后闭死了你那张臭嘴,啥也不知道,你胡咧咧个啥,再敢满嘴湖沁的诬赖人,老子饶不了你!”
还能这样广播啊?
乔凤云这会儿也正吃着饭,呆愣愣地看着门外,整个人都傻了。
被人指名道姓地在广播里骂,往后还让她咋做人。
虽然她的名声本来就臭大街了。
“其他人也都听好了,这回卖鱼的钱为啥少了?前些年为了赚钱,苇海里的鱼被抓得太狠,再像以前那样,迟早得绝种,鱼都让咱们给卖了,子孙后代咋办?”
李学庆解释了前因后果,全村人这才明白是咋回事,刚刚还在和家里人念叨着卖鱼钱越来越少的一些人,也不禁感到脸发烫。
“最后,还得说说乔凤云这娘们儿,别以为老子治不了你,没根据的事,就是诬陷,诬陷就是犯罪,再让我听见一句不着调的,老子送你去蹲班房!”
滋啦……
一阵尖利的噪音,广播结束。
“我……我……我……”
乔凤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眼睛一翻,身子后仰,栽倒在地。
这回是真的晕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