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龙发直接在办公室拨通了马副乡长的电话。
“马乡长，你们乡里派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跑到我这来胡搅蛮缠，问什么土地的事。”
马副乡长在电话那头也是愣住了，乡政府怎么会有人跑到化肥厂去？
“谁过去了？叫什么名字？”
王龙发说：“一个叫陈景城的，今天第一天去你们乡政府报到，一进门就质问我，官威大得很呢。”
马副乡长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陈景城，他是知道的。本就是前县委书记的联络员，如今书记死了，他也被发配下来，但是待罪发配，来了竟然不老实？
秘书这种东西，还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现在靠山没了，不老老实实待着，还敢到处惹事，属实不知好歹。
越想越气，马副乡长对王龙发说道：“让陈景城接电话。”
陈景城接过王厂长递来的听筒，就听到马副乡长在电话那头训斥道：“陈景城，你搞什么？谁让你去化肥厂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群众去上访，而不是去查工厂！你赶紧去做群众工作，把事情压下来，如果出现上访事件，我唯你是问，你的责任跑不掉！”
陈景城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平静地说道：“马副乡长，我只是想把事情了解清楚，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有那本事吗？你只管解决上访群众，化肥厂不用你管，别给我捅出篓子！”马副乡长没好气地说道，然后“啪”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王厂长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趾高气扬地问陈景城：“还问不问了？非常抱歉，我现在工作太忙，没时间回答你的问题。实在不行，下次我去乡政府的时候找你一起到马副乡长那里去汇报，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毕竟是给县委书记当过秘书的嘛，陈秘书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王厂长这一番嘲讽的冷言冷语，挑衅意味十足。
然而，陈景城面不改色，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不好意思了，王厂长，我也是刚到乡政府，刚进去就被摊到这活儿，一时间也是没有什么头绪。不过现在马乡长已经给我指明方向，那我就有奔头了。王厂长你忙，我这就去完成马乡长交代的任务，解决上访群众。”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包，转身就走。
王荣发被他这番话弄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陈景城会如此平静应对。回过神后，他冷哼一声，又朝着门口呸了一下，骂骂咧咧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陈景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脚步未停，他心中已有了打算。
从刚才王荣发的那番举动，他就能看出化肥厂大有问题。
而王荣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马副乡长，这也让陈景城得以窥见小溪乡关系网的一角。
体制内，不管在哪里都是一张网。
只不过这张网是不同的人同时在织，只要能够窥见每个人在网上的位置，那很多事情往往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可以说在体制上，不管到了哪里，这张网的信息是最重要的。
陈景城骑着那辆略显老旧的自行车，沿着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缓缓前行。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泛起的凉意。
他环顾四周，这个村子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贫穷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束缚着这里的一切。
稻田里，本该是金黄色的波浪翻滚，但眼前却是一片萧瑟。
稻穗稀疏，叶子泛黄，显然是营养不良的症状。几处稻田里还残留着工业废水的痕迹，水面上漂浮着死鱼和垃圾，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宅基地上，村民们的房屋错落有致，却满是沧桑。
土墙斑驳，瓦片破碎，有的屋顶甚至长出了杂草，门窗紧闭，透出一股股霉湿的气息，让人不禁为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感到心疼。
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追逐嬉戏，眼神里既有纯真，也藏着对未来的迷茫。
陈景城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小溪乡竟然贫穷至此。想起在南方考察时见到的那些农村，村镇企业蓬勃发展，农民们住着宽敞明亮的小楼，乡里的稻田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
相比之下，小溪乡就像是被遗忘的荒野，连本县最差的乡村都不如，更不用说与南方那些富裕地区相提并论了。
化肥厂的建立，本应是带动乡村发展的契机，却成了村民们心中的痛。
土地被征用，农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工业废水未经处理直接排放，污染了河流和稻田，让本就脆弱的农业更是雪上加霜。
带着沉重的心情，陈景城开始挨家挨户地走访，希望能了解事情的全貌，也希望能说服村民们通过合理途径解决问题。
他首先来到了李大爷家，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一听说他是乡政府的，李大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连门都没让进，就直接说：“你们乡政府的人，我们信不过！级别再高也管不了我们的事，连乡书记都解决不了，你还能咋样？”
接着，他又来到了王婶家，王婶倒是让他进了门，但态度同样冷淡：“乡政府都是一丘之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和化肥厂穿一条裤子。我们明天就要去市里上访，讨个说法！”
陈景城苦口婆心地解释，却收效甚微。
正当他感到沮丧时，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一辆面包车疾驰而入，车门豁然打开，一群彪形大汉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紧握着棍棒，气势汹汹。
领头的彪形大汉尤为突出，他长着三角眼，眼神凶悍。光着膀子，只披着一件松垮的西装，脖子上布满了刺青。嘴里叼着烟卷，烟雾缭绕。
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喇叭，一按开关，声音便响彻村子：“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去上访，就是跟我们过不去！识相的，就乖乖待在家里，别找麻烦！”
他吸了一口烟，接着喊道：“我乔老三在这片地界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跟我对着干！你们要是敢去上访，那就是跟我乔老三过不去！跟我乔老三过不去，就是跟政府过不去，到时候，牵牛扒屋，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