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策划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她书写时的温度。陈大雷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音，和着我沉重的呼吸。
翻到\"团队建设\"那一章时，一张折叠的便签纸从中滑落。展开后，上面是欧阳素用不同颜色的笔反复修改的团队架构图。她用红色标注了我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王冠；周颖的名字后面跟着音符图案；陈大雷的名字旁则画着个相机。最让我鼻酸的是，她在角落里还预留了一个位置，写着\"未来成员\"，后面画了个问号，又轻轻涂掉，改成了\"惊喜\"二字。
策划书的扉页夹着一张泛黄的车票，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去考察场地时乘坐的城际列车。票根背面她写着：\"这趟旅程的终点，会是梦想开始的地方吗？\"字迹有些颤抖，像是写在颠簸的车厢里。我突然想起那天她一直望着窗外的侧脸，原来不是在发呆，而是在默默记下车程时间——方案书的物流成本计算精确得令人咋舌。
当我合上策划书时，封底内侧露出一角照片。抽出来看，是我们四个人去年除夕夜的合影。照片里周颖举着酒杯，陈大雷的眼镜反着光，欧阳素靠在我肩上比着剪刀手。她在照片背面写道：\"等工作室开业那天，我们再拍一张一样的好不好？\"日期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墨水已经有些褪色。
电脑屏幕突然暗了下来，休眠前的最后光亮照在桌面的U盘上。金属外壳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组成了一个熟悉的形状——那是欧阳素总是哼唱的旋律的波形图。我伸手想抓住那些光点，它们却从指缝间溜走，如同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
夜深人静，远处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播放的正是那首未完成的钢琴曲。我翻开策划书的最后一页，在空白处郑重地写下：\"等你回来时，这首歌一定会有名字了。\"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是给这个雨夜画下一个温柔的休止符。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爬上窗棂，我就被一阵金属碰撞的脆响惊醒。那声音像是有人把整套厨具从高处摔落，又像是锅碗瓢盆在跳一支笨拙的踢踏舞。我眯着眼睛摸到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显示才六点一刻，窗外刚泛起蟹壳青的晨光。
厨房的方向又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陈大雷压低嗓音的惊呼。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拖鞋在地板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推开厨房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清醒——
陈大雷背对着我站在料理台前，他那件万年不变的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小臂上几道可疑的红色痕迹。灶台上的平底锅里，几片焦黑的不明物体正冒着青烟。料理台上散落着蛋壳碎片，蛋黄像抽象画般溅得到处都是，一颗孤零零的蛋清正顺着橱柜门缓缓下滑。
\"早啊。\"他头也不回地说，手里的锅铲正与一块顽固的煎蛋搏斗。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缠着创可贴，边缘还沾着面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狼狈的斑马。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黄油味，还混杂着奇怪的甜香。我这才发现烤箱亮着灯，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有一团形状可疑的物体正在膨胀。\"烤面包？\"我问。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上沾着油渍：\"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灶台边的垃圾桶里，躺着几个失败的试验品。最上面那个焦黑的杯状物上，插着根小小的薄荷枝——是欧阳素常用来装饰甜点的习惯。陈大雷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突然用身子挡住了垃圾桶：\"这个...只是预热烤箱。\"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亮了料理台上那本摊开的食谱。页面停留在\"初学者早餐\"章节，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我认出那是欧阳素的字迹，她总喜欢在食谱旁标注各种修改建议。陈大雷的咖啡杯压着书页，杯底的水渍晕开了几个字，变成模糊的蓝色泪痕。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是那首熟悉的钢琴曲。陈大雷突然手忙脚乱地关火，锅铲撞在锅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这个声音像是某种信号，烤箱随即发出\"叮咚\"的提示音。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眼镜架上。
当他把那团勉强可以称为烤面包的东西端上桌时，我注意到盘沿摆着几片迷迭香——和欧阳素摆盘时一模一样的位置。阳光透过香草叶片，在桌布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极了那本策划书页脚的音符水印。
“让你在这里住真是我目前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我一边艰难地咽下一口他所谓的早餐，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早餐的味道简直难以形容，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把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我不禁开始怀念起欧阳素来，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有点小脾气，但至少她做的饭菜还是能让人吃得下去的。而且，她总是会在早上为我准备好一份丰盛的早餐，让我可以精神饱满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越想越后悔，为什么我今天没有早起自己做早餐呢？哪怕出去买一份也好啊！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这难以下咽的食物折磨。
陈大雷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满，他还一脸无辜地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指着厨房里的一片狼藉说道：“你看看这厨房，被你弄成什么样了！到处都是锅碗瓢盆，还有没洗的盘子和筷子，简直像个垃圾场一样。”
我放下叉子，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晨光透过迷迭香的叶片，在桌布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像极了欧阳素总爱在餐巾上画的简笔音符。
\"你知道欧阳素最讨厌什么吗？\"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纹，\"就是有人糟蹋她的厨房。\"杯中的牛奶映出陈大雷尴尬的倒影，他的眼镜片上还沾着面粉，看起来滑稽又狼狈。
厨房的惨状在阳光下无所遁形——打翻的糖罐在料理台上画出一道白色的河流，几颗咖啡豆滚落在角落，像散落的黑色音符。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口炒锅，锅底粘着的焦黑物质正散发着可疑的焦糊味，让我想起去年欧阳素生日时烧糊蛋糕的惨剧。
陈大雷的尴尬的咳了几声，他推眼镜的动作带着罕见的局促。当他转身去拿抹布时，我注意到他后腰别着一本迷你食谱——欧阳素常用来记录甜品配方的那本，边角已经卷起，内页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迷迭香。
\"我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落在冰箱门上贴着的那张便利贴。欧阳素清秀的字迹写着：\"用完请归位\"，后面画了个生气的表情。晨风掀起窗帘，便利贴的一角轻轻颤动，仿佛在无声地谴责。
我起身收拾残局，手指触到料理台上凝固的蛋液。这触感让我突然想起某个清晨，欧阳素手把手教我打蛋时，她指尖的温度。陈大雷默默递来抹布，布料上印着的草莓图案已经被洗得发白——那是欧阳素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幸运抹布\"。
窗外，洒水车的音乐声渐渐远去。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晨风中时，陈大雷突然蹲下身，开始捡拾地上的蛋壳碎片。阳光照在他的背影上，在白衬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金边，我才突然意识到两个大男人在收拾厨房，仿佛是一件很难以置信的事。
\"算了。\"我叹了口气，从橱柜深处取出欧阳素珍藏的蓝莓酱，\"还好只是这一次而已，下次一定不留你。\"玻璃罐上贴着的标签已经泛黄，但她画的笑脸依然清晰。当我拧开瓶盖时，熟悉的甜香瞬间驱散了厨房里的焦糊味，就像那些关于她的记忆，总能轻易抚平生活里的毛边。
饭后的陈大雷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慢悠悠的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把厨房收拾好之后，也来到了窗户边，雨后的清晨，城市像被刷新过的电子屏幕，泛着锐利的光。我站在落地窗前，杯子里的热水的热气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雾。cbd的玻璃幕墙群正把阳光折射成无数菱形光斑，昨夜积水的柏油马路成了流动的银河，早高峰的车流碾过时，溅起碎钻似的水花。
公交车刚停稳涌出黑西装与高跟鞋的洪流，伞尖滴落的水珠在人群中划出转瞬即逝的抛物线。有人盯着手机撞上了行道树，抖落梧桐叶上蓄积的雨水——那滴水恰好坠入外卖骑手的头盔缝隙，他骂了句脏话，电动车在斑马线上划出蛇形轨迹。
红绿灯交替时，整个十字路口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公交站台边，穿职业套装的姑娘正把豆浆杯扔进垃圾桶，褐色液体从杯口溢出来，混入地砖缝隙的雨水里。写字楼旋转门不断吞吐着打哈欠的白领，他们胸牌的反光在电梯间明明灭灭，像一群游进深海的发光鱼。
热水器在我背后发出叹息般的声响。楼下，共享单车铃铛在潮湿空气中传出老远，某个迟到的中学生正踩着滑板，从外卖车和快递车之间惊险地穿过。城市在雨后的晨光里苏醒，带着宿醉般的倦意和重启的亢奋。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这番景象，或者说我很久没注意到了。
他面带微笑地将一根香烟递到我面前，似乎对我充满了期待。然而，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疑惑地问道：“怎么？是觉得我的烟太差了吗？”
我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真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我平时很少抽烟，对抽烟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你看，我之前买的那包烟，一个月下来才抽了三根而已。而且，最后剩下的那些还被你给顺走了！”
就在他抽完第一根烟的时候，周颖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说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他们排练的那个废旧仓库去集合了。
我挂断电话，晨光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陈大雷掐灭烟头，烟灰缸里那截扭曲的烟蒂还在冒着最后一缕青烟。
\"走吧。\"他拎起相机包，金属扣碰撞的声音让我想起昨夜U盘在桌面上滚动的声响。临出门时，我的目光扫过厨房——晨光透过蓝莓酱瓶，在料理台上投下一圈淡紫色的光晕，恰好笼罩着那本摊开的食谱。欧阳素标注的\"火候关键\"四个字在光晕中格外清晰，字迹边缘微微晕开，仿佛被水汽浸润过。
匆匆忙忙地整理好自己，向着楼下奔去。刚到楼下，就看到周颖已经站在那里，她似乎也刚刚醒来，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惺忪，但看到我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快步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周颖也跟着上了车。我发动车子，缓缓地驶出小区，向着那个约好的地点进发。车窗外，街道上还带着清晨的宁静，偶尔有几辆车匆匆驶过，留下一串模糊的光影。
也许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体还沉浸在那种朦胧的状态里，车里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氛围，大家都沉默着，似乎都在努力让自己从困倦中清醒过来。我也不好打破这份宁静，只是轻轻地拧开了音响的开关，一首节奏明快的音乐在车厢内缓缓流淌开来。
陈大雷倒是非常自觉点打开了后座的窗户，点燃一根烟，继续享受了起来。
那音乐像是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带着一丝轻快和活力，轻轻地拂过每个人的耳畔。音符跳跃着，仿佛在诉说着一天的开始，也像是在为我们即将开始的旅程注入一丝活力。周颖微微侧过头，嘴角的笑意似乎又浓了几分，而我也在那轻快的旋律中，渐渐驱散了睡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