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牌的赌注更大。
他们通常是玩一种叫“二八杠子”的。这纯粹就是赌博。输赢大得吓人，一场下来要几万甚至几十万。有人一夜之间一套房子就没了。
看得二狗心惊肉跳。
有人劝二狗下场，他死活不愿意。他就是喜欢来看看，晚上没事干，看人家搓麻将打牌比看电视刺激。不愿意参与，主要的是一是没钱，二是觉得这样很不好。这就是赌博，是违法的。正经人不干这种事。再说赌博是发不了财的，赢得再多，最后都是赔回去。
为了打麻将的这件事，他和小狗不知吵了多少次？小狗是喜欢赌博的。每年回家过年，路费都要向二狗要。
有一年，腊月初八，小狗就回家了。这次回来神气得不得了，说这一年总算没白混，腰包总算鼓鼓的。他跟二狗说，他口袋里有两万多。二狗不相信，小狗就得意洋洋地拿出钱让二狗看。
二狗一看，还真不少。就嘱咐小狗，今年你口袋要捂紧点。别再打麻将了，好不容易赚的钱最后都送给了别人。
他和小狗说：“我先讲好了，今年你不能再向我要钱了。你要，我也不给。”
小狗发誓说：“你放心！老子今年再向你要钱是小狗！”
二狗笑了。说：“你本来就是小狗！”
二狗刚刚跟小狗说今年不要去搓麻将。第二天，小狗就坐在麻将桌上了。
还没到腊月二十四，小狗就来二狗家里找二狗。说：“二盒子，你借的钱给老子呗！”
口气特别硬，好像二狗欠他的。
二狗问：“你的钱呢？那么多钱都没啦？你是不是又去赌博了？”
小狗说：“你别管！你把钱给老子就行！”
二狗说：“我该你的？我上次说了，我今年不会给你钱的！想都别想！”
二狗说得很坚决。
小狗不肯走，反反复复地要钱。说：“老子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总归要过年吧？”
二狗说：“你要钱过年干嘛？吃饭不是有大大姆妈吗？你可以来我这里，我烧给你吃。”
小狗说：“过年后，老子出门总归要路费吧？你把路费给老子！”
二狗说：“路费到时间再说！”
二狗心里明白，路费是一定要给的，就是现在不能给。给了，他又输掉了。
小狗磨磨蹭蹭了一下午，二狗就是不松口。
小狗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狗没过来吃饭，几天鬼影子都不见。
年三十的傍晚，小狗来了，还带着二巴几个人。
一进门，二巴他们就向二狗要钱。
二狗一听就猜到了八九分，肯定是小狗欠他们钱了，小狗没钱还，就找到自己了。二狗还明白，他们挑着这个时间来讨债，也是计划好的。要不到钱是不会走的。当地有一个风俗，讨债必须在大年三十下午人家贴春联之前。一旦贴了春联，再要就缺德了。《白毛女》里面好像也是这个说法。
二狗说：“真是笑话！我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
二巴说：“小狗欠我们钱！他没钱，他说向你要！”
二狗问：“欠多少？”
二巴说：“欠我们几个一万多。有的是赌债，有的是我们真金白银借给他的。”
二狗说：“我也没有！哪个欠的你们找哪个，跟我有鸟毛关系？”
二巴他们说：“你没钱，你骗鬼呢！今天，你给也是给，不给也是给！拿不到钱，老子就不走！”
二狗说：“你们不走好了！我可没有饭菜招待你们！”
小狗一直闷不吭声，自顾自地抽着烟。好像他是个局外人，他们在说什么跟自己没关系。
二狗和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二巴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几个人就在二狗家里打起牌了。
天都快黑了，外面早已是一片鞭炮声。
他们依然是没有走的意思。
二狗只好妥协，问小狗到底欠多少？
小狗一一地说了个数目。
二狗还钱的时候，对二巴他们几个人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下次小狗再欠你们的钱，老子鸟都不鸟！”
二狗又嘱咐他们：“以后不要再和小狗玩了！他没钱，你们再借给他是你们活该！”
几个人拿着钱走了。
小狗又神气活现起来。说：“晚上吃什么？”
二狗说：“不是讲好了吗？去姆妈那里。”
赌博的事，二狗骂了小狗几句。小狗说：“晓得了！晓得了！”
初一坐庄，大杀四方，初二冒雪，背井离乡。这句话说得好像就是这种人。正月小狗出门的时候，二狗又给了他一笔钱。
二狗心里常常骂：“人家养儿子是个讨债鬼，老子养个弟弟怎么也是个讨债鬼？”
给小狗还赌资也就罢了，谁让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呢！二狗在苏州也曾经给人家垫了一笔赌博的钱，直到现在也没有归还。
二狗在苏州搞装修的时候，隔壁住着一户人家。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女儿。家里挺有钱的。拆迁房就有三套，还有一间门面房。房子都在出租。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门面房的楼上。丈夫不知道姓，大家都叫他“阿三”。他四十几岁，人很风趣，常常和二狗开玩笑。他们夫妻俩都不上班，两个人整天都泡在麻将馆里。麻将馆就在附近，二狗平常没事的时候也跑去看热闹。
阿三吃过饭或者空闲的时候，总喜欢到二狗的店里来坐一坐，一边看着二狗干活，一边和二狗聊天。二狗也希望他过来。阿三不像别的苏州人，从来没有瞧不起外地人。两个人也聊得来，天南地北地一顿胡吹。二狗虽然是个乡下人，可吹起牛来知识面挺广的。阿三对二狗好像很欣赏，隔三岔五地请二狗到旁边的小饭店里喝酒吃饭。二狗每次要付账，阿三总是不肯。阿三说：
“你瞧不起谁呢？这点钱都是毛毛雨，还不够我一把自摸的！”
他说的也是实话，手气好，自摸一把顶二狗的几天工资了。
阿三确实挺有钱的。胸前挂着一条大金链子，手上拿的都是大中华。他要是赢钱了，随手扔给二狗一包。
一来二去，他们俩就成了朋友。
有时候，阿三口袋里的钱输光了，就跑到二狗这里拿些钱应应急，少则几百，多则几千。
阿三从来不拖欠，头天借了，第二天一定会还上。
只要阿三一张口，二狗二话不说，要多少给多少。当然，太多了，他也拿不出。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有一天，阿三又过来借钱了。
开口两千。二狗忙不迭迭地给了。
第二天，阿三说：“这钱可能要晚几天还给你。最近手头紧，家里事情多，资金有点周转不过来。”
二狗说：“没事！随便什么时候还。”
阿三又说：“你索性再给我一些，到时候我一起还给你。拿个五千吧！”
二狗又爽快地给了。
后来几天，阿三几乎天天来。不是来还钱，而是继续借。一共从二狗那里借去了一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