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周铭将信封放在桌上，然后挥了挥手。
周铭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裴时晏一个人，以及那个仿佛重若千钧的信封。
他盯着它，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了它。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是dNA亲子鉴定报告的结论页。
他的目光直接跳过前面复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死死地锁定在最后那一行结论上——
经dNA分析，亲权概率（Rcp）大于99.99%。
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裴时晏是江沐轩、江沐彤的生物学父亲。
“支持裴时晏是江沐轩、江沐彤的生物学父亲……”
“生物学父亲……”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视网膜上，烙印进他的脑海深处。
99.99%！
不是梦！
那晚混乱的、被他视为梦魇的经历，是真实发生的！
那个在黑暗中被他伤害、甚至可能根本不记得他样子的女人，就是江晚柠！
而那两个让他第一眼就心生喜爱、觉得无比亲切的孩子，江沐轩和江沐彤，竟然真的是他的血脉！
是他的儿女！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手中的报告纸飘然滑落。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
震惊、荒谬、狂喜、愧疚、茫然……无数种极端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拥有了两个孩子，一对聪明可爱的龙凤胎，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三岁了！
而江晚柠……那个独自承受了怀孕、生子、抚养孩子、支撑家庭所有艰辛的女人……
裴时晏闭上眼，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沉重如山峦般的责任、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该怎么办？
……
腊月二十五，年味浓得化不开，外出务工的人们如同候鸟归巢，陆陆续续回到了望山村。
沉寂了一年的村庄，因为这些归乡客而变得格外热闹，空气中除了鞭炮的火药味和饭菜香，还隐隐流动着一股攀比和炫耀的气息。
江霏霏的大伯母王彩凤一家，就是在这天下午开着他们新买不久、擦得锃亮的小轿车，风风光光地驶进了村口。
王彩凤穿着一件崭新的红色羽绒服，烫着时兴的小卷发，一下车就嗓门洪亮地跟遇到的每一个熟人打招呼，言语间满是掩不住的得意。
“哎哟，李婶，买菜呢？今年我们回来得晚，年货还没来得及置办，明天得去县里大超市逛逛！”
“张叔，身子骨还硬朗啊？我们在城里天天忙，也没空回来看您！”
那辆小轿车更是她目光的焦点，时不时就要提一嘴：“这车啊，开着也就那么回事，就是图个方便，不用挤大巴了。”
她这趟回来，首要目标就是去小叔子江成天和陈爱菊家。
往年，她可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显摆一下自家在城里的“优越生活”，享受一下他们羡慕眼神的。
提着几盒在城里超市买的、包装精美的普通点心，王彩凤带着丈夫和儿子，趾高气扬地走进了江成天家院子。
“成天！爱菊！我们回来啦！”王彩凤人未到声先至。
陈爱菊正在院子里杀鱼准备晚饭，闻声擦了擦手迎出来，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大哥，大嫂，小斌，你们回来了！快进屋坐！”
江成天也从屋里走出来，招呼着大哥江成海抽烟。
王彩凤打量着虽然收拾得干净、但显然有些年头的房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她把点心盒子放在桌上，故作随意地说：“也没买什么好东西，就城里超市随便买了点糕点，给孩子们尝尝鲜，跟你们农场的土特产没法比，别嫌弃啊。”
她嘴上这么说，神态却分明在说：这可是城里的高级货。
陈爱菊连忙道：“大嫂你这太客气了，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
寒暄几句后，王彩凤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年度汇报”：“哎呀，今年在城里可真是累坏了！我们家老江在工地上带班，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好在老板看重，年底包了个大红包！小斌呢，在公司也当上小组长了，工资涨了不少！我们寻思着，再攒攒钱，明年说不定能在城里付个房子的首付呢！”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重点强调着“大红包”、“涨工资”、“城里买房”这些字眼，目光不时瞟向江成天和陈爱菊，期待着从他们脸上看到往年的那种羡慕和感慨。
然而，她很快发现，二叔和二婶的反应似乎……有些平淡？
江成天只是“嗯嗯”地点头，抽着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陈爱菊倒是笑着附和：“那挺好，挺好，大哥和小斌都有出息。”
但眼神里并没有王彩凤期待的那种光芒。
王彩凤心里有些不得劲，感觉这炫耀的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她忍不住又加码，拍了拍自己的新羽绒服：“看看我这衣服，儿子给买的，说什么波司登的，死贵死贵的，我说不要不要，他非买！你们在村里干活，穿不了这么好的，容易刮坏。”
陈爱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暖和的棉袄，笑了笑没接话。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江霏霏清脆响亮的声音：“爸！妈！我回来啦！发年终奖啦！快看看你们手机，到账了没有！”
话音未落，江霏霏就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她看到大伯一家，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打招呼：“大伯，大伯母，小斌哥，你们回来了。”
王彩凤正觉得刚才的炫耀没达到预期效果，看到江霏霏，立刻又找到了新的切入点，带着长辈式的“关切”问道：“哟，霏霏回来了？在农场干活辛苦吧？听说你们农场搞得还不错？不过啊，女孩子家，在乡下能挣几个钱？不如让你小斌哥给你在城里介绍个单位，虽然累点，但一个月好歹也有六七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