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声虽然只见过邓满一次。
但因为对方当时拿着枪威胁她,她印象特别深刻。
哪怕此时的邓满鼻青脸肿,她还是一眼认出。
“申语灵,你好。”
邓满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林语声想到因为他,薄靳舟此刻还昏迷不醒,就想把他的笑容打掉。
脸色变了变,语气冷漠地说:“你不是说见到我就交代吗?你现在可以交代了。”
邓满挑了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让我去容城接你,就是故意诱我入境,好被抓是吗?”
林语声,“不错。换了你被人绑架,你不会想弄死对方吗?”
“想,当然。”
邓满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瞬间又恢复了吊儿郎当,“你真的很特别,也很诚实。”
和第一次遇见她的感觉一样。
也和这几个月他幻想中的一样。
邓满问:“如果你没逃走,我把你带去了国外,你会好好跟我一起生活?会爱上我吗?”
“没有如果,你何必自欺欺人。”
林语声断掉他的念想,“你害我跟我爱的人分开,我只会恨你。”
“听说,你跟薄靳舟是闪婚,你一开始就爱他吗?或者说,你们一开始就相爱吗?”
“我一开始就爱他,就算不爱,那也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建立在好的人品上,你难道就没觉得,你走的这条路都是错的吗?”
邓满怔了一下。
不知是因为林语声的哪句话。
他看她的眼神里掺着一分思索。
片刻,他嘲讽地勾了勾唇。
“没有人愿意一开始就走这条路,我是被逼的,当你无路可走,只有一条不归路,为了活下去,你也会走。”
“我不会。 ”
林语声的眼神清冷而坚定。
“那是你为自己找的借口,你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活得最惨的,其实,永远有人比你活得更惨而不曾为自己找借口去犯法。”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邓满眼里落进一丝自嘲和落寞。
林语声没拒绝听。
“我是被人厌弃的私生子,我妈是贪慕虚荣的卖Y女,她为了攀上豪门,用了手段跟男人上\/床,完了躲藏十个月生下我,以为这样就能过上富贵荣华的日子。”
“……”
林语声的眉头皱了皱。
邓满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她打错了算盘,那个男人和他妻子虽是没有感情的联姻,却因利益捆绑不仅不敢离婚,连在外面找情人都是躲躲藏藏,根本不可能给她好的生活。
而且,那个男人有儿子,他的儿子是从小培养的继承人,聪明又能干,像天上的太阳一样刺人眼,令人讨厌。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那个女人让我去找那个男人,当众喊他爸爸,逼他认下我,从而给她富贵荣华。
当时那个男人正跟他的儿子和他儿子 的朋友在说话,他慈眉善目,笑容温和,我以为他是善良温柔的父亲。
在那之前天天被女人打的我,毫不犹豫的冲过去喊了他爸爸,我以为,他认了我,我就不用再挨打,结果,他一脚把我踹出两米远。
因为害怕吓到他的儿子和儿子的朋友,他即刻让人把他们带走,然后把我关进一个黑屋里。找来医生抽我的血,做dNA验证。
我被关了三天,饿了三天。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终于等到了结果,我是他的儿子,可是,从那一天开始,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他怕被他老婆知道我的存在,要把我弄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父亲那么狠,原来,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是,救我的人是他的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就是邓庭和你哥哥崔云洲,他一定跟你讲,他救过我的命,我却恩将仇报吧?”
林语声摇头,微微睁大的瞳孔里盛着惊愕。
“我哥没说过。”
邓满眼里的嘲讽更浓:“他们那种伟光正,一定是因为后悔当初救我,所以不屑提及。”
“你一定要这样想别人,谁也没办法。”
林语声冷冷地说:“你是小孩子的时候,他们也是小孩子,他们救你,能有什么坏心?”
“可是后来,每次见到他们,他们 不是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我,就看我像看病毒一样。
我恨他们,不需要他们做任何事,只要他们站在我眼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就恨不得撕碎他们的伪装。”
“你想撕的不是他们的伪装,是想抹灭掉他们救你的那件事,你是不是还想跟他们做朋友?”
“不。”
邓满突然眼神阴狠地盯着林语声,“我恨他们,我不想跟他们做朋友。
我怎么会想跟他们做朋友,我为此又被关了七天七夜,关我的人,就是邓庭的母亲。
那次之后,我知道了,他们都不是人。
是魔鬼。
我心里只剩下恨和报复 ,我想弄死邓庭,他们越爱他,我就越想弄死他。“
”邓庭有什么错,伤害你的人又不是他。”
“可若是他死了,那对魔鬼就会痛苦,我想看他们痛苦。”
他因恨而五官都扭曲了,“可是你哥哥跟邓庭形影不离,我等了许久,等到机会,他却又突然出现……所以,我也恨你哥哥。”
“我听说你跟他们一起念书,你父亲还是认你了,是吗?”
邓满点头,“他认我,是因为邓庭说情,邓庭明知我时刻想弄死他,还总是一次次为我说情,我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跳不起来的小丑。”
“那我可真替邓庭哥不值。”
林语声清冷眸子直视邓满,“他的真心实意不仅得不到你的感激,还被人偏激的想成是他在嘲笑你。如果有人对我那么好,我肯定会感激他。”
“感激?好?他们根本不愿意跟我做朋友,见到我就会说教,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觉得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对,他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因为他们不跟你做朋友,你就学坏了?”
“他们不跟我做朋友,自有人会愿意跟我做朋友,我交了一群小混混朋友,他们喊我大哥,我在他们那里能得到尊重。”
邓满忽然流下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越走越远,直到我沾上人命,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Jc抓我的那天,有人为我报信,我逃过一劫,出了国,手上没钱时,又有人找到我,说只要我跟他合作,保证以后一路顺遂。”
林语声:“让你跟他合作的那个人是谁?”
邓满知道林语声之所以愿意来见他,就是为了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是谁。
“我告诉了你,你是不是一秒都不会再多停留,转身就走了?”
林语声细眉微拧地看着他,“应该不会,反正都来了,多说两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邓满忽然笑了。
“你喊我去容城接你,我就知道你是想让我被抓,但我还是答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自信。觉得有靠山,抓不到你。”
“不,是因为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邓满敛了怨恨嘲讽,看着她的眼神格外认真。
“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我一个坏事做尽的人,竟然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但我就是喜欢你。”
“没有。”
林语声抿了抿唇。
一码归一码。
“每个人都有喜欢人的权利。”
她忽然笑了一下,“要不是因为你喜欢我,那些人不会对我客气,单纯这一点来说,我得谢谢你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好在他的喜欢,她被绑架,才没有遭罪。
否则,以着他对邓庭和崔云洲的恨意,她落到他们手里,休想有好下场。
他转了话题问:“薄靳舟喜欢你吗?”
林语声,“他为了我,命都快没了。”
邓满眼底浮起几分笑意,“看来让你喜欢我,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可以让你记住我,恨我让你白跑一趟。”
林语声脸色微变,“……”
“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牵扯到的人,从帝都到容城,还有别的城市,不是一个薄靳舟和崔云洲就能扳倒的。”
“……”
林语声没接话。
只是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邓满说:“我就是告诉你也没用,我手里没有证据,那个人从来不自己出面,都是他手底下的人联系我。”
……
林语声看了眼时间。
站起身说:“我要去机场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把知道的都说了吧,人活一世,不能只做恶,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
“林语声。”
林语声走出几步,身后邓满喊她。
她没回头。
只是停了脚步。
邓满问:“我知道你的童年也不幸福,你就从来没有恨过吗?”
林语声:“恨过,但我没有因此去害过人。”
“为什么,你不敢吗?”
林语声回头,对上邓满疑惑不解的眼神。
她淡冷平静:“不是不敢,是不甘,我不甘心让自己的人生或者是生命毁于别人之手。没人喜欢,就自己喜欢,无人渡,就自渡。”
邓满抿了抿唇,说:“你小心点容城二院的黄文斌和舒敏。”
林语声瞳孔微微睁大,“什么意思?”
邓满:“黄文斌在拉拢舒敏,有没有成功,我也不知道,那个女网红,就是黄文斌开的刀。”
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的主意。”
……
“声声。”
林语声走出房间,崔云洲就在走廊上等着她。
她问:“你刚才看见了吗?”
崔云洲点头:“我看见了,也听见了,阿姨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先回家吃了饭,再去机场。”
“好。”
林语声和崔云洲回崔家吃饭的时候,邓满的后台已经得到了消息。
知道邓满没有把自己说出去。
戴金丝眼镜的秘书说:“看来,是纸条起到了作用。”
背对着他的男人转过身来,嘲讽的笑道:“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齐全的男人,还真的会爱上一个女人,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只要有效,就行。”
秘书问:“那,我们还要除掉林语声吗?”
“不,林语声安全,我们才能安全,他把黄文斌说了出来,小雪的手术要另外换一个医生了。”
“短时间内,恐怕不好找到合适的医生 。”
“不好找,也必须找。”
-
容城机场。
陆盼盼和周淮一起来了机场接林语声。
坐上车,周淮就告诉林语声和崔云洲:“Jc把黄文斌抓了。”
“这么快?舒敏呢?”
“舒敏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林老师想借邓满的手来陷害她。”
崔云洲冷笑:“她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说声声借邓满的手来陷害她就太莫名其妙了。邓满说那话的时候,好多人都听着呢。”
陆盼盼瞪了周淮一眼:“舒敏就是个疯女人,你说她干嘛?除了影响声声的心情,什么用也没有。”
周淮为自己辩解:“还是有用的,至少让林老师知道舒敏心里有怨恨。”
林语声点头,对周淮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舒敏恨我也没用,又不是我让邓满那样说的。”
顿了一下,她说:“邓满说出来,说不定对她也是一种保护。”
这要看舒敏怎么想了。
坐上车,林语声说想先去医院。
崔云洲试图劝她回家,“声声,今晚很晚了,家拾还在家里呢,靳舟在医院有特护照顾,你不用担心,明天再去看他没关系的。”
林语声不说话,就用一双清澈的眼神看着他几秒。
崔云洲败下阵来。
“去医院吧。”
因为医院是薄家的。
林语声才能夜里还进IcU看病人。
她在门口碰见薄行舟,薄行舟也诧异,“声声,你怎么这么晚还来医院?”
林语声看向他身后的病房门。
微笑了下,说:“我想看看他。”
以前也没有这种一分钟不见都想念。
这几天,薄靳舟昏迷不醒,林语声分分秒秒都想他。
一会儿看不见,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甚至,她的手机铃声一响,她就心跳加速 。
生怕是医院打的。
特别是薄行舟给她打电话,她更害怕。
“哥,他的情况没变坏吗?”
此刻, 看见薄行舟,林语声就担心。
薄行舟摇头,“靳舟的情况和前两天一样,没有变坏。”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林语声无心再跟他多聊,“我先进去看他。”
“嗯。”
薄行舟看着林语声进了病房,才抬步朝几米外的崔云洲等人走去。
林语声关上病房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薄靳舟,她的心踏实下来。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习惯性的抓住他两根手指头。
眸光温柔地注视着他,“靳舟,我回来了。”
“哥哥让我在帝都住一夜我都没住,怕你担心我,我见完邓满,就立即赶了回来。”
“对了,我连家都还没回,家拾也还没见到我。”
“天气预报说,下周五,容城很可能迎来第一场雪,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初雪那天,我们要一起过,我还有礼物送给你呢。”
“老公,我说话你听得见吗?你要是听得见,就回应我一下吧,你不想睁开可以不睁眼,点点头就行,或者动一下手指头也好。”
“你不要这样什么都不说,无声无息的睡在这里,你这样,我好怕。”
“你要是一直睡下去,我真的会支撑不下去的,所以,老公,你一定要快点醒来,知道吗?”
-
“去帝都见邓满的结果怎么样?”
走廊上,薄行舟关心地询问崔云洲,
崔云洲拧眉道:“邓满不肯说,至少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没说出他的靠山是谁。”
薄行舟骂了一句“混蛋,他不是说见到声声,就交代的吗?”
“他只说,那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扳倒的,还说,从帝都到容城,还有别的城市,都有。”
薄行舟的垂眸想了想,问崔云洲:“你有怀疑的人吗?”
崔云洲:“有两个,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真的只是怀疑。”
“两个?帝都的?”
“嗯。”
崔云洲点头。
他只是一个医生,薄行舟只是商人。
虽然他们的家族有权势,有能力,但不代表他们能去扳倒黑势力。
更不代表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掌握对方的罪证。
这些事,必须由专业的人来做。
崔云洲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见来电,眸子眯了眯。
按下接听键,“喂。”
“云洲,邓满不肯交代,他说,他是为了保护妹妹。”
手机那头,邓庭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传来。
邓满真是个混蛋。
说话不算话。
“什么意思?”
崔云洲眸底情绪难瓣。
邓庭:“就是字面意思 ,他说他要是说出那人,他们会不计一切后果的伤害妹妹。”
“看来,有人威胁了他。”
崔云洲想起邓满对林语声说的那些话。
他虽然坏到了极致。
可是,崔云洲不能不承认,邓满对声声的喜欢, 是真的。
若非他真心喜欢声声,就凭着他们那些坏事做尽的人,那些绑匪也不会对声声礼貌客气。
他之前说见到声声才交代,应该不会谎言。
是真的想以此为条件。
见到人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供出了黄文斌。
不说黄文斌和他背后的保护S。
邓庭在手机那头问:“云洲,你的意思是,在他见到声声之前,被人威胁了?”
崔云洲:“这只是我的猜测,让他们查一下有没有内鬼吧。把他前面的视频也拿出来对比一下,让专家分析分析,应该会有答案。”
“好,我跟陈局说说。”
“对方的手伸得那么长吗?”
周淮惊讶地看着崔云洲。
邓满不是一般的犯人。
看守肯定也是严厉的。
却还能被人传话威胁。
崔云洲:“若非手伸得长,上次邓满也不会逃出境 。”
上次在度假村,邓满联合崔佳人,想害他,若非有人帮他,邓满那次就会落网的。
“我再多派些保镖保护声声。”
薄行舟神色凝重。
崔云洲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邓满不是那种轻易被威胁的人,这些天,多派些保镖保护声声,我猜以邓满的性格,他忍不了几天。”
他如果真的为了声声的安危着想,就该知道,只有把那些人办了,才是正确的。
而且,他说不说,他都活不久了。
-
林语声从病房出来,薄行舟还没走。
说是等着她一起回家。
回到薄宅,家拾正哭着找妈。
看见林语声之后,哭得更大声了。
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林语声看着他的可怜样,心软的想伸手抱他被凤婉阻止:“声声,先去洗澡。”
林语声速度的去冲了个澡。
没洗头。
不到五分钟就出来,抱过家拾,他就立即找饭碗。
“难怪外婆不让我抱你,要我先洗澡。”
林语声抓着他的一只小手,温柔地说:“我要是不洗澡,抱你,你找也没用。”
她从外面回来,还是跑了那么远的地方。
身上脏兮兮的。
抱着哄他两分钟,也不可能直接喂他吃。
“别看他小,他可聪明着呢。”
凤婉在旁边好笑地说:“你一抱着他,他就知道找饭吃,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抱他,他从来不往人胸前拱。”
林语声低眸看着吃得专心的宝宝,心柔软成了一汪湖水。
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母爱,“他应该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
凤婉的表情突然愣了一下。
林语声低头看着家拾宝宝,没注意。
片刻后,凤婉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当初你被换走,崔佳人每次哭,我都哄不住,抱着她也没用。”
“……”
林语声没接话。
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每个产后妈妈都有母乳。
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崔佳人不是凤婉所生,哪怕她也是宝妈,却不是崔佳人所熟悉的。
所以,凤婉哄不住她。
凤婉自责地说:“我那时只以为她难哄,从来没往她不是我的女儿那方面去想,声声,如果我当时多想一些,你就不用受这些年的苦。”
“那些都过去了。”
林语声安慰她:“你就当那是对我的历练,要不是我那些经历,被绑匪绑架之后,我又怎敢逃走?”
人生的每一步,都不会白走。
所吃的苦,终将在低谷或困境里,让你更加坚强,勇敢。
……
家拾吃饱就咬着饭碗在林语声的怀里睡着了。
凤婉接过去,把家拾放在婴儿床上,对林语声说:“声声,家拾半夜也不会醒来加餐,我把婴儿床推到我房间去,你好好的睡个囫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