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另一侧屋内
女子辗转难眠,忍不住的痛呼声终于引起了身旁青年人的注意。
“晓娘,晓娘”,男人自昏睡中惊醒,循着声音伸手摸向女子,当察觉到她衣服处的湿润时,连声叫唤。
隔壁屋内,今夜一直难以入睡的妇人听到了动静,赶忙起身。
就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摸到了火折子,转身看了眼床上憨憨大睡的祖孙三人,妇人轻手轻脚地向隔壁屋子走去。
两扇木门的“吱呀~”声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妇人疾步入内,自木柜里取出保存良好的蜡烛。
只见那蜡烛只剩一半不到,想是曾在重要的时刻使用过,又及时被熄灭。
妇人将其点燃后立于木桌上,烛光将屋内照得昏黄,也让人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娘,晓娘破水了”,已有两个孩子的青年熟悉眼前的情况,但神色依旧有些紧张。
“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好生的,不用担心”,妇人安抚了一句,继续道:“你去烧水”。
男子点头,急忙下床,胡乱地穿着草鞋,往厨房而去。
没过一会儿,厨房内传出一声:“喵~”,那是一只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的大黄猫发出的惊叫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屋内的妇人已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其他,转身站于木柜前,从里面拿出早已提前准备好生产需要的东西。
“晓娘,不要怕,有娘在”,妇人解开女子的衣衫,查看着她的下体。
“娘,俺好疼”,面容朴素的女子此时已满头大汗。
“疼就说明快了,晓娘乖,我们省点力气”,看着处于挣扎中的女子,妇人极力地劝慰。
她也有过两个孩子,虽然一个孩子不幸夭折,但的确实实在在生过两个。
她犹记得自己也曾疼得死去活来,至于如何个疼法,怎么疼,却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是做母亲的,看到自己孕育了多月,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孩子被生出的那刹那,已经过去的疼痛便成了微不足道,那份记忆也随之模糊。
“晓娘乖,这一胎若是个女娃,儿女双全,是顶好的事”,妇人说着自己未曾完成的心愿,用衣袖擦拭着女子被冷汗浸湿的秀发。
“娘,热水来了”,青年男人用身子将门顶开,两手端着热水入内。
因家中来了两位贵客,厨房的大锅里有不少剩余的清水,减少了需花费的时间。
晓娘此时已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抓着妇人的手,眼眶内皆是泪水:“娘,好疼,俺坚持不下了,娘~”
那一阵阵越来越频繁又加重袭来的疼痛,让晓娘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从腰间被分成了两截。
“不怕,喘口气”,说着,妇人查看着女人的下体。
当看到露出的先是一只极小的脚时,妇人的脸色瞬间苍白。
察觉到自己娘亲的不对劲,男人靠近,当看清眼前的这一幕,满脸皆是惊骇之色。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唤醒了屋内被眼前场景吓懵的俩人。
男子一时手足无措,妇人赶忙走至门口,她此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下意识以为男人的爹过来,正想让他拿个主意,推开房门往外看时,见到的却是那个让自己记挂在心头的女子。
“她的情况很危急,你想站在这多久”,女子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等妇人回应,抬步迈入屋内。
“我是大夫,你们都出去”,在床榻旁站定,万三素看着床榻上满脸痛苦的女人,开口道。
屋内的男人看向母亲,面对如此场景他已经慌了神。
“再过两刻钟,回天无力,你们可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万三素转身看向妇人,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的话,不妨交由我一试”。
“娘”,男人纠结喊道,他虽没生过孩子,但看晓娘的模样再折腾下去,必定难产而死,甚至一尸两命。
妇人看看那长身玉立的女子,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她此时也已乱了头绪,知道再耗下去也于事无补。
“有劳大夫了”,留下一句,妇人示意儿子跟自己出去。
俩人刚迈出屋内,转身正要阖上房门时,却见房门先一步地被阖上,余留“嘭!”的一声在门外回响,也让屋外的俩人惊在原地。
明明没有风,这敞开的木门怎么突地自己阖上了?
屋内
看着女人额前被冷汗打湿的长发,万三素在床榻旁坐下。
“你这个小家伙倒是挺能折腾人的”,说罢,万三素伸出一手浮于晓娘的肚子上。
随着一股常人无法看到的气息自万三素的掌心内流出,榻上女子痛苦的呻吟声逐渐变弱,而腹中孩子却是来了精神,开始活跃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站在屋外的俩人面面相觑,细听那屋内的喊叫声渐歇,心也不禁地高高抬起。
实在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妇人在院落内跪下,双手合十,向天地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张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晓娘无事,保佑她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妇人闭眼,一刻不停地祈求。
身旁的青年一同跪了下来,这一刻,他除了随母亲一样向上苍祈求,也别无他法。
黎明之际,一道曙光自地平线上升起,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到了屋外。
声音尖锐响亮,与此前的两个男娃哭声有着明显的差异。
屋外一直跪着的俩人睁开了眼,当确认不是自己的幻听,手脚慌乱地自地上起身。
又过了一刻钟,两扇木门从内推开,屋内站着的女子依旧一身干净,无一丝血气沾染。
望着门外激动期待的两双眼睛,女子温声道:“母女平安,此后注意让产妇多休息,保持清洁”。
随即不等俩人的反应,抬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男人回神,急忙进屋查看,走至床榻旁,看着已被处理干净的女儿和妻子依偎在一起,心中五味杂陈,那是恐惧害怕后迎来的犹疑。
即使真看到了自己心中渴求的那一幕,也依旧不敢轻易相信。
站于门口的妇人看了一眼屋内,抬起一手扶向一侧的木柱,稳住自己有些晕乎的身子。
好一会儿后,转头望向女子的住处,那处木门已被阖上,妇人却久久无法收回目光。
“这个住处的确不错,让你半夜都睡不着觉”,裴见深一手抵在自己的额角处,侧过身看向进门的女子。
“天亮了”,没有回应对方的调侃,万三素看着窗户处洒进来的晨曦。
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窗户,那处没有紧闭,岔开的缝隙不够外人往里看,却足够阳光溜进来。
远处公鸡打鸣的声音逐渐频繁,也越发高亢。
院中一处房门打开,明明是极低的交谈声,听在万三素的耳朵里,异常清晰。
“……当真是神仙不成?”中年男人止不住地惊呼。
“不晓得,但娘不让多问”,青年人奇怪地看着在厨房内忙着做早膳的妇人。
昨日自己看到过好几次,娘总是偷偷地看着那个女子,似有许多话,却自始至终没有跟她说上话。
将儿子赶走,中年男人走进厨房:“怎么了?从昨日起,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妇人看着灶肚内燃烧的柴火,摇了摇头,依旧不发一语。
又过了半个时辰,当万三素推开房门时,门口已准备清水,低眸站立了几息,俯身端走木盆。
估摸屋内的俩人已洗漱整理过,中年男人敲门道:“大夫,饭食已准备好,您看在屋内还是院子里”。
“院子里”,没有多余的话,万三素回道。
“……好”,声音更加恭敬,中年男人去厨房取了饭食,端到院子内简易的木桌上。
鸡鸣声渐歇,天也已大亮
感受着那躲于暗处的目光,坐于院落内的裴见深微微挑眉,看向对面淡定自若的女子,心中暗叹了口气。
自己曾不止一次地翻看过定公藤关于万三素的记录,自然知道她的过往。
两人坐于院落内,她这是想让躲于暗处的妇人再多看几眼。
见对方放下碗筷,与中年男子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裴见深拿起屋檐下一柄油纸伞,与她相携着离开。
“已经走远,看不到了”,张铁树看着站于篱笆处不肯回屋的妇人:“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觉得,她像那个孩子么”,那个出生时,自己只见过一次面的孩子。
“你在说什么?”张铁树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这怎么可能。
“春花,昨晚忙了一夜,你去歇会儿”,也许是妻子操持这个家太累了,张铁树有些心疼。
与此同时,已走出村庄的女子停住了脚步,望着远方连绵的青山和那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此时,山也无言,水也无言。
“怎么了?”裴见深低眸,柔声询问。
女子抬眸,微扯嘴角,眉眼弯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