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湾，两军交战的最中心处。
尘埃漫天之中，唐山军第九营千余敢死之士聚成一团，用手中所持大盾护住周身，他们躲在下面静等时机到来。
只听头顶盾牌上，鹰扬卫骑兵射出的箭雨，一波又一波落下，而他们所受到的伤害，却寥寥无几。
作为一个关键时刻敢于搏命的投机分子，第九营指挥使陆恩同也在其列。
也正是因为他的以身作则，才令这些第九营的将士，甘冒奇险来谋一个光明前程。
他们是在赌，赌自己命大，能在这一次九死一生的战斗中活下来。
同时，他们也赌唐山军主将郭绍，不会辜负他们的牺牲，将战前允诺的所有好处，都一五一十地送到他们最牵挂的人手里。
能活最好，活不了，自是身死无憾。
陆恩同作为这个战法的参与者，自是知道这一战的凶险之处。
如今，他身处漫天箭雨之下，隐隐有些后悔，但当他听到外界快速逼近的马蹄声，仍然第一个领头跳了出来。
刚一露头，就见前方鹰扬卫骑兵马蹄隆隆，气势磅礴地冲了过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当初在唐州的各种情景，手中长矛紧握，一声怒吼咆哮而出。
“杀！”
“杀！”
跟随在他身后的第九营敢死之士，面对如此情形，热血纷纷上涌，个个声若雷霆。
既已做出选择，那便生死无悔！
矛头所指，管他即将到来的是箭雨，还是铁蹄，我自顶锋向前！
九月中旬的初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郭绍远远看着这一幕，紧咬牙关，双手不自觉握住，眼中隐有泪光划过。
不仅是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唐山军将士，几乎全都目眦欲裂。
鹰扬卫的骑兵们更是惊愕骇然。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敌军，当初哪怕是那些穷凶极恶的西羌蛮族，面对如此凶险的战局，也是纷纷掉头就跑，丝毫不敢在鹰扬卫的铁蹄下过多停留。
可现在这支贼寇步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不跑，反而奋勇向前，手中长矛依次递进，虽然刚开始见效不大，战马铁蹄下很快尸骨无存。
可随着唐山军两侧射来密集箭雨，鹰扬卫骑兵开始成群结队倒下，座下战马更是不住哀鸣。
双方激战在一起，鲜血如同溪水一般流淌。
唐山军第九营的剩余兵卒，与郝前程率领的弓弩营全体将士，不断拉弓射箭，锋锐所指，鹰扬卫骑兵纷纷倒下。
这场步卒与骑兵的对抗，就仿佛是一台绞肉机一样，快速收割着双方勇士的性命。
直到一些鹰扬卫骑兵被吓破了胆，不再听从所属军官的逼喝，硬生生调转马头，试图逃离这片地狱。
时间缓缓流逝，战场上的尘埃逐渐消散，鹰扬卫的中军步卒急速向前。
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切，那骇人的场景令他们的瞳孔瞬间为之一缩。
战场上，无数勇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水浸满周身，连空中都似乎飘散着红色的雾气。
一些战士还在哀嚎，一匹又一匹的伤马不断嘶鸣，午后的阳光照在大地，却独独将这一块地域折射成另类的光彩。
唐山军的箭雨无休无止，满地的箭矢犹如挺直的草木，秋风吹拂，箭羽轻颤。
“杀！”
一声如同豺狼般的嚎叫，在稍显肃静的战场上陡然响起。
接着，更多的喊杀声暴喝出来。
“杀！”
“杀！”
……
唐山军所有将士在郭绍的带领下，再也不顾什么阵型队列，纷纷迈步向前。
鹰扬卫的步卒惊慌之下，居然有了崩溃的迹象。
范伯文骇然的神情还未收起，从战场北侧突然兴起一片烟尘，接着就是如同山崩地裂的马蹄声快速传入耳中。
“是红贼的骑兵！”
有人开始惊叫，也有人试图寻找自己的骑兵队伍，然后他们发现，整个鹰扬卫骑兵，几乎已经被全被唐山军的弓弩手射杀干净。
只有寥寥两三百骑，还在远处瑟瑟发抖。
“这……要败了？”范伯文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手下这支鹰扬卫，曾在关中剿过不少流寇，也在甘凉斗过羌人，虽然也经历了不少惨败，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迅速的。
堂堂鹰扬卫，没有败在功州的皇甫观手里，却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敌方折戟沉沙，这如何不令范伯文痛心疾首！
唐山军骑兵营就像巨龙一样咆哮而来，战马急速奔驰间，刚刚才勉强维持住阵型的鹰扬卫步卒一触即溃。
兵败如山倒！
范伯文到了此刻，再也不敢保留任何侥幸心理。
快速恢复理智的他，不再纠结鹰扬卫中军主力的存续，直接带领自己几个心腹亲兵，快速与后军汇合。
他们趁着唐山军正在与鹰扬卫主力混战的时候，抛却同袍，放弃辎重，狼狈地向西逃去。
看规模，这部分逃走的鹰扬卫，几乎都是步卒，大约有四五千人。
有人看到，试图去追，却被郭绍一把拦下。
如今战场上，鹰扬卫主力还未彻底丧失战斗力，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能一鼓作气，迫其归降的话，唐山军也不知还会死伤多少人。
他现在都不敢去看第九营敢死之人，与鹰扬卫骑兵搏杀的那片战场，生怕对上一个还没死透战士的眼神。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确保此战胜利，至于逃走的那部分鹰扬卫，郭绍暂时没精力，也不想去追。
若是将他们也给消灭了，功州的形势恐怕就会急转直下，白白便宜了皇甫观不说，还连带得罪了梁家。
虽说此战鹰扬卫损失惨重，但有这部分人逃回功州，加上梁家的支持，应该还能在功州维持一段时间。
有他们牵制皇甫观，郭绍就能趁机东向，不敢说能拿下富州，但华州潼关，一定要掌握在唐山军自己手里。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郭绍才做出放范伯文逃走的决定。
而且，因为范伯文弃众而逃，也使得剩下的鹰扬卫将士斗志全消。
到了黄昏时分，白湾这处战场，除了零星几个地方还在战斗外，绝大部分鹰扬卫已经放弃抵抗。
他们纷纷抛掉手中兵器，举手投降了。
郭绍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放下心来。
只是刚转过头，准备命人统计战损时，却发现在战场最边缘的地方，还有一群人围住一个鹰扬卫小兵在打。
看那情形，此人连续战斗这么长时间，居然到现在还能扛住数人围攻，而且还隐隐有战胜的迹象，怎能不让郭绍产生一丝好奇之意。
“此人是谁？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