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捏着眉心推开窗,京畿道的风吹在那些账本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望着案头堆成小山的《豪族私田账册》,忽然想起早先在梁山时,处理郓州事务的场景,那时砍瓜切菜般利落,哪像现在,每动一个豪族都要牵扯出不知道多少层关系网。
“高丽一国,不过相当于咱们一路之地,如何,事情如此之多?”吴用苦笑道。
“吴参军!”陈墨抱着新收的地契进门,衣襟上还沾着丈量时的草屑,“高丽虽是小国,但也分道郡县乡村,内有三省六部!文臣豪族争斗更胜宋室!”
他指着账册上用红笔圈出的“崔氏”“金氏”“李氏”“王氏”,每个姓氏旁都标着出身他们一族的官吏,“就说这崔家吧,大房在高丽朝中为朝官,下面的二房三房都在下面做地方官,就是庶出子弟,也都有武官出身!”
“那就杀!”吴用啪地合上账册,“把那些该杀的杀干净,该关的关起来!该抄家的不要手软!告诉咱们手下的老兵们,让他们放心大胆的下手,谁敢阻挠丈量,当场砍了!”
“可是……”一旁的孙新迟疑着递上密报,“城里传来消息,梁山老兄弟里有人收了豪族的‘丈量辛苦费’,昨天在开京赌坊输了个精光——”
“啪!”姜齐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这才几天!就学会捞钱了?”
吴用忽然看向了时迁,压低声音朝着姜齐说道:“郎君,不如把探子撒出去,但凡发现有人私通豪族……”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不管资历多老,一律按军法处置。”
窗外忽然传来铜锣声,是宣传队在喊“豪族不除,分田无门!”
姜齐掀起窗帘,看见几个穿着梁山军服的士兵正押着戴枷的豪族游街,百姓们往他们身上扔烂菜叶,却有个小女孩偷偷往士兵手里塞了块米糕。
“陈墨,”姜齐忽然问道,“你说咱们在京东东路推行分田时,百姓都说好,为何到了高丽,分田这么难?”
“因为那是咱们的根基,”陈墨摸出随身携带的《高丽豪族分布图》,“可高丽的豪族盘根错节,” 他指着图中密密麻麻的线条,“每条根系都盘根错节,砍断一条,十条八条会冒出来。”
“既然砍不断,那就烧!”姜齐皱眉道,“明日起,凡是豪族的私田,只要不配合的,一律放火烧了种军粮!”
“可是郎君,” 陈墨惊道,“春耕就要到了……”
“咱们来高丽,不是来请客吃饭的!”姜齐大手一挥,“咱们是来大清洗的!别忘了,在京东东路,还有事情在等着咱们,这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高丽,虽然可以实验咱们各种政策,计策,但是,不能本末倒置!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事不能干!”
李应骑着马过来,铠甲上还沾着血迹:“郎君,崔家老宅拿下了,抄出黄金三万两,还有梁山将领的受贿名录……”
“烧了!”姜齐接过名录扫了一眼,看见熟悉的名字时眼底闪过痛楚,“黄金充公,名录……就当没见过。”
“郎君!”李应震惊,“这些人可是……”
“咱知道,”姜齐转身望着扈成将那些名单烧着之后丢到了火盆里,“但现在不是清理内部的时候,女真的一些小部族还在北边晃荡,王俣的义兵在南边全州叫嚣,咱们稍有内乱,就会像高丽一样……”
李应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末将愚钝,愿听郎君吩咐!”
“吩咐就是——”姜齐眼睛微微一眯,看向李应,“你去用豪族的血,给梁山的大旗染点颜色,用豪族的粮,给弟兄们喂点底气。至于那些贪墨的老兄弟……”他声音渐冷,“等打完这仗,再跟他们算总账。”
城头之下,义兵们正在分发豪族的浮财,百姓们捧着布匹粮食,眼里既有喜悦又有恐惧。
姜齐知道,这种恐惧是必要的,对豪族的恐惧,对梁山的恐惧,最终会变成对新秩序的敬畏。
高丽南京汉城。
杨志盯着铜镜里自己被高丽婢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青面兽的胎记都在胭脂水粉下遮挡的若隐若现。
忽听门外传来呼延庆的呵斥,手中的象牙梳“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回响。
“杨都指挥!你出息了啊!”呼延庆的铁枪重重磕在门框上,惊得廊下鹦鹉扑棱棱乱叫,“这才驻守南京多长时间,身边多了几个高丽婢?几个!你要学高封?还是学高柄?”他扫过案头的翡翠香炉,地上摔成两截的象牙梳子,“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娈童来!让你青面兽好好享受享受!”
杨志的耳垂瞬间涨红,他望着呼延庆大气不敢多喘一口,身后的高丽婢们缩成一团,更是丝毫不敢动作。
“叔父!这……”他的辩解卡在喉咙里,说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什么这!”呼延庆甩袖走近,“我问你,兵卒在外啃着干粮,你在这里抱着美人,像话吗?”
杨志忽然想起之前军中流传的传言,说呼延庆在城中当街处决了三个私收贿赂的老卒,刀光闪过时,连眼睛都没眨。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朴刀,只是摸到的却是一柄玉刀佩!
呼延庆眉头皱的更紧,“杨家的功名,名号,那是一刀一枪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不是在胭脂水粉堆里滚出来的!你……唉!”
“叔父,末将只是……自污而已!”
“你忒娘的是哪根葱!”呼延庆直接气恼的脸都红了,抽出枪杆子直接打在了杨志的背上,“你也配自污!人姜郎君知道你是谁?你立的是灭国之功还是救驾之功?连云天彪,林冲这等汉子,现在都不敢提什么自污二字,你个挂靠了杨家姓氏的军汉,凭啥有脸面说的!好色贪财,便是好色贪财!”
说罢,呼延庆一枪刺死了边上的高丽婢,“晁盖一个江湖出身的汉子,都知道杀了美人自证清白,你个在名利场厮混多年的汉子,竟然一点不知?且去紧闭室冷静三日!若非看在你姓杨,老子今日就把你的脑袋摘下来以正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