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耳边一声轻唤，将荀彧的思绪拉了回来。
“叔叔还在想曹公吗？”
“公达，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叔叔，事到如今，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我们……回不了头了。”
马车留下浅浅的车辙，一路西向，经过上庸、永安，入蜀道，直奔成都。
蜀地艰险，道行险阻，却又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天府之国”的美誉，并非虚言。
荀彧、荀攸一路行来，只觉蜀地之民气象万千，安居乐业，百业兴旺，看来，这益州之主也并非无能之辈。
又行了大半个月，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成都。
州府成都，热闹繁华，比之曹操的濮阳更甚。
一到城门口，就见一行人早已在此等候。
为首一人，三十几岁，身长七尺，长臂过膝，垂手而立，极为恭谨，好一副仁人君子风范。
此人正是益州长史，刘备。
刘备身旁另有一人，锦衣华服，一看就出身高贵，甚至颇有皇家威仪。
此人乃是益州别驾，刘璘之兄，刘璋，字季玉。
刘备身后，还立着两员猛将，便是关羽、张飞两兄弟，其余还有一众文武，一行十余人，在此迎候。
少时，车驾停下，王越翻身下马，掀开车帘，将荀彧、荀攸二人迎了下来。
刘备忙上前，躬身一礼道：“益州长史刘备，奉我主之命，携益州官吏，在此恭迎二位先生。”
荀彧、荀攸不禁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二位先生且请入城，我主已恭候多时了。”
言罢，刘备忙将荀彧、荀攸二人请进，一行人一路前往州牧府。
来至州牧府外，荀彧却不禁微微皱眉。
眼前这座建筑，哪里是府邸，气势之恢宏，占地之庞大，比之宫殿也丝毫不逊。
荀彧顿时心生不悦，指着面前的府邸道：“我来此之前，听王将军言及，益州之主非同寻常，原来竟是这般非同寻常！小小年纪，居此高位，不思报国安民，却大兴土木，耽于享乐。这府中如此奢华逾矩，分明就是无君无父的狂悖小儿！彧，羞与之为伍！”
荀彧说罢，袍袖一拂，转身便要离去。
“文若先生且慢！”刘备急忙叫住了荀彧，道：“请先生随我入内，待见过了我主，便知是否逾矩。”
刘备说着，忙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关、张二将会意，拦在了荀彧身后。
荀彧、荀攸眉头微皱，暗想今日若不去见这位益州之主，自己叔侄俩恐怕是难以脱身了。
荀攸轻轻拽了一下荀彧的衣袖，暗示他莫要冲动。
荀彧冷哼一声，袍袖一拂，迈步走进了府中。
岂料，一进府门，眼前的景象更令他惊呆不已。
亭台水榭、雕栏玉阶，九曲回廊……若不是大门口挂着州牧府的牌匾，说这里是皇宫恐怕都有人信。
荀彧不由得更加愤怒。
好个狂妄小儿，竟然私建宫殿，这眼里还有天子吗？
荀彧越想越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倒想看看，如此狂妄稚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身后，刘备等一行人紧随其后，刘备仍是满脸笑意。关羽张飞面色无波，只是跟在刘备身后。
少时，众人来到一间屋外。
这算是州牧府的议事厅，可这装潢、气派，俨然便是一座宫殿。
荀彧眉头一紧，见身后众人纷纷跟来，简直就像是朝会一般。
荀彧不禁犹豫了片刻，暗想要觐见这益州之主，是不是还得卸剑去履，亦步亦趋？
很快，刘备的举动便打消了他的疑虑。
只见刘备走上前，笑意盈盈地道：“先生，请，我主已恭候多时了。”
说罢，刘备便迈步走了进去。
荀彧、荀攸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迈入殿门，里面的样式终于恢复了平常，没有龙椅龙案，也没有丹璧玉阶，只有正中央的一张桌案，和下首两排的几把椅子。
这倒是和寻常的议事厅陈设一般无二。
只见面前，一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年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荀彧远远瞧去，不禁微微一怔。
那少年看背影，似只有十一二岁，但其负手而立，却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
难道，他就是益州牧，刘璘？
荀彧正自疑惑，刘备却走上前，躬身一礼，道：“主公，荀彧、荀攸两位先生到了。”
少年听罢，缓缓转过身来。
荀彧微微抬眼，目光正与那少年相对。
只见对方，双眸清澈，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不容挑衅的威严。
只是四目相对，都令荀彧不觉心中一震。
一旁的荀攸也是一脸惊愕，仿佛感到一种莫名威慑力，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只听少年缓缓开口道：“二位先生远道而来，孤有失远迎，望乞见谅。”
！！！
此话一出，荀彧、荀攸二人登时变了脸色。
孤？这是什么称谓？也是他一个区区稚子能够自称的？
想到方才所见的种种，荀彧顿时又心生愤怒，冷冷地道：“阁下想必就是益州牧刘使君了。阁下既为汉臣，当谨守臣礼，如此逾矩，岂非枉顾君臣之义？看使君年岁不高，想来身边之人，尽是阿谀谄媚之辈，并未教给使君，何为君臣之道！”
此话一出，刘备等人不禁神色一变，微微皱眉。
阿谀谄媚，这不就是在说他们吗？
刘璘听罢，却并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道：“荀先生何出此言，孤如何逾矩？”
“你！”荀彧喝道，“你自称孤，岂不知只有刘姓宗王才可称孤道寡？你虽是宗亲，却非王爵，如此自称，岂不僭越！还有这州牧府中的装潢陈设，奢靡无度，比肩皇宫，这不是逾矩，又是何来？”
“哈哈哈哈！”刘璘听罢，朗声笑道：“人言颍川荀氏，家风甚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荀先生向汉之心，孤王钦佩之至。”
“你……你自称王！”荀彧不由一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刘璘微微一笑，袍袖一展，竟有一种王者之气显露。
“孤乃……先帝之子，当今天子之弟，陈留王，刘协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