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门边的雅竹心头一动,见自家世子眼神沉凝,便知是有要紧事。她敛衽行礼,声音轻得像风:“是。” 转身牵起还在摆弄草蚱蜢的苏云旗,“云旗小姐,咱们去看看山里的野花开了没?”
苏云旗眨巴着眼睛望了望姐姐,见苏温言朝她微微颔首,便乖乖跟着雅竹往外走。宋五见状忙上前,顺手将缩在墙角的如意抱了起来 —— 那孩子原本攥着俱兮瑶的衣角不肯放,此刻却被宋五宽厚的手掌护着,竟没哭闹。
俱承岳捻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了然。他侧头看向李氏,声音平稳无波:“你们也去搭把手,孩子们闷了这些天,该晒晒日头了。”
李氏捏着针线的手指颤了颤,望了丈夫一眼,又飞快瞥了苏温言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抱起最小的那个孩子。
俱兮瑶咬着唇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正撞见苏温言投来的安抚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算计,倒让她莫名松了口气,转身轻轻带上了柴门。
“吱呀” 一声轻响,茅屋便像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屋外传来苏云旗清脆的笑闹声,还有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嘟囔,屋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竹桌边缘。
苏温言端起凉透的茶盏,却没喝,只是望着杯底沉着的茶叶。
那些蜷缩的叶片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心绪,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地的释然:“俱叔,您可知我为何会受伤倒在山里?”
俱承岳端坐着没动,只是将空了的茶盏往桌心推了推:“老朽不知,也不想知道。”
“俱叔,这些您得知道,才能决断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苏温言的指尖掠过茶壶冰凉的陶壁,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两只空盏。
水流撞击陶盏的声音在寂静的茅屋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打着节拍。他端起刚斟满的茶,却没立刻喝,任由温热的水汽模糊了镜片后的目光。
“今年开春我刚入的京。” 他望着茶盏里晃动的茶汤,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陛下亲自下旨,让我接替龙骧卫指挥使一职。在整顿龙骧卫的时候,在一个密室里翻出一封蜡封的密信。”
苏温言啜了口茶,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信上的内容就是介绍栎阳城。”
俱承岳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在对方紧抿的唇线上。他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明白 “龙骧卫” 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那是几十年前乾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可以说是皇帝的亲军。
“您也知道,龙骧卫的甲胄是朝廷制式,刀枪难入。” 苏温言放下茶盏,指腹摩挲着杯沿的细痕,“可这十几年间,库房里的甲胄竟少了近千副。查来查去,所有线索都指向栎阳。”
他抬眼看向俱承岳,眸色深沉如潭,“我这张脸在京城太扎眼,走一步都有三双眼睛盯着,若是大张旗鼓地来栎阳,不等查到真相,恐怕就先打草惊蛇了。”
“所以你便假死脱身?” 俱承岳接口道,捻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
“是。” 苏温言颔首,“在回京城的路上布置了一个遇刺的情节,为了更逼证我手下的龙骧卫死了不少,我一下子便可以消失在众人眼前。这样一来,那些盯着我的人才会放松警惕。”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茶盏里的涟漪渐渐平息,“之后的事,您便都知道了 —— 我被你们救了回来,养了几天的伤,伤势稍好便去了栎阳。”
茅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俱承岳端起茶盏,却发现指尖有些发颤,滚烫的茶水竟没烫到他。
“在栎阳,我查到了些东西。” 苏温言的声音突然压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栎阳王家,正在暗地里训练士卒,囤积粮草,锻造甲胄。”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锐利:“那家人,意图谋反。”
“哐当” 一声,俱承岳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粗陶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
中年男人站起身,竹凳被带得翻倒在地,胡须剧烈颤抖着:“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活了四十多年,见过苛政,遇过兵祸,却从未想过这种只在话本里听过的谋逆大案,竟会活生生地摊在自己面前。这哪里是机密,分明是催命符!
“苏世子,你这是要老夫的命啊!” 俱承岳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地上的碎瓷片,“这种掉脑袋的事,你怎能告诉我?若是被人知晓,我这茅屋上下,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苏温言望着他激动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瓷片,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俱叔,我若不说这些,您肯跟我走吗?”
“前几我在栎阳城便遇见了刺客,那些刺客本是冲着孩子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