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叶空说的谦逊，把许燃的作品形容为小玩意。
不过陈老板和沈大师是什么样的人？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的分量。
陈老板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对许燃的笑容更加的和煦几分，“欢迎来到我们云谜阁，不要太紧张了，我们这里最珍惜的就是真正热爱手艺的年轻人。”
他把两人引到了更为私密的沙龙区，这里有数个弧形丝绒沙发围合而成，保证了谈话的绝对隐私。
面前的茶几则是整块的黑胡桃木根雕，上面随意摆放着几只高脚玻璃杯和一瓶醒的恰到好处的帕图斯。
坐下之后，沈大师的目光落在了许燃怀里紧紧抱着的作品之上，她微微的倾身，声音放缓，带着一种鼓励，“这就是你的作品吗？可以打开让我们欣赏一下吗？”
许燃深呼了一口气，在叶空的鼓励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自己的那三幅作品。
是三张手帕。
第一张上面绣着一只华丽的蝴蝶，虽然并不大，但是一瞬间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蝴蝶的翅膀由淡金和浅粉组成，针脚细腻到仿佛能够感受到翅膀的震颤。
等大家看完了第一面之后，许燃将手帕翻了过来，发现另一一面同样的地方绣着一只不同姿态的蝴蝶，只是翅膀是幽蓝与银灰。
“双面异色异样绣？”
沈大师很惊讶的开口，就连陈老板的眉梢都往上轻轻一挑。
只要知道刺绣的人应该都知道刺绣中的苏绣，而双面异色异样绣，是苏绣中最顶尖最复杂的技法之一。
它要求在同一块底料上，在一次性的刺绣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案、色彩、针法完全不同的完美作品。
不论是从一体两面的构思、还是从技法难度来说，都是非常考验人的。
一件成功的双面异色异样绣作品，其价值早已经远超工艺品的范畴。
要放在一百年前这样的作品还不算太罕见，可是随着刺绣工艺的逐渐失传，再加上人心逐渐的浮躁，以及工业时代的来临，现在这样完美的作品实在是越来越罕见了。
在他们店里面，有如此手艺的老师傅也不过两三个。
而许燃小小的年纪居然掌握了如此难的技法，更难得的是她能够耐着性子把刺绣完成。
这不仅仅只是一句有天赋而已，完全是天赋卓绝！
不过……
“你怎么会的？是谁教你的？你是不是还有师傅？”
这么难的地方让一个小女孩自己琢磨出来当然是不可能，沈大师第一想法就是她有一位极其擅长刺绣的师傅，估计师傅也是业内大佬。
“这是我奶奶教我的。”
“你奶奶是什么人？”
许燃被沈大师的追问问的有些懵，“我奶奶……我奶奶就是我奶奶啊。”
沈大师知道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不过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她现在在哪里？”
许燃的眼神黯然，“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这……不好意思啊。”
沈大师这才冷静下来，微微一笑，“本来我还想着去拜访一下你奶奶，她能教出你这样的孩子，肯定也很厉害。”
“嗯，我奶奶就是很厉害，她以前是大城市来的姑娘，后来嫁给我爷爷之后，洗衣做饭地里的活都做得很好，当然做的最好的就是刺绣……只不过，她的手做粗活做多了，后来已经拿不住针了。”
说到这里，许燃有些伤感。
过去的岁月是可以被反复咀嚼的东西，很多小时候不懂的事情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而言逐渐的明白。
斯人已去，陈老板和沈大师除了惋惜之外也不再追问，而是看向了她的另外一幅作品。
这一幅绣的是雨后的蛛网，并不是写实的作品，而是一幅意象作品。
许燃用极细的银灰色丝线，以近乎透明的虚针技法勾勒出蛛网的轮廓，而在网的中心和悬挂的水珠上，却用了细微的、光泽变幻的彩丝线，巧妙地绣出光泽折射的刹那华彩。
仿佛将瞬间的虹霓永恒的凝固在了丝帛之上。
将脆弱与绚烂的对比表现到了极致。
第三张手帕上面则是绣着枯荷，荷叶残破的边缘，她至少用了十几种不同深浅的灰褐色丝线，以“套针”和“擞和针”交错晕色，将那种衰败却又坚韧的肌理表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最绝的是荷叶中央一颗将坠未坠的水珠，她用了一小粒天然珍珠为芯，在以极细的白色、灰色丝线环绕刺绣，利用丝线的光泽和珍珠本身的圆润，既然绣的嗅出了那滴水的剔透与重量感。
“这水珠……”
沈大师忍不住开口，她甚至忘了场合，纯粹是出于一种技术上的惊叹，“你没有用传统的铺绒打底，是直接绣在缎面上的？怎么控制它的凸起和光泽度的？还有这阴影……”
许燃一开始还很紧张，听到她问起技术上的细节之后，眼神亮了起来，小声却清晰的解释，“我……我试过铺绒，觉得太实了，就用了自己琢磨的方法，先用单股蚕丝线绕了一个很小的线环钉固定形，就像搭一个很小的脚手架那样，在用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在上面做抢针和施针，一遍遍的慢慢晕色……阴影是掺了极少的墨绿色和赭石色丝线，在背光的地方……”
她有的地方用语言表达不清楚甚至还要拿手来比划，不过她的巧思却实验精神却表露无遗。
沈大使听得很认真，眼里满是惊喜与喟叹。
陈老板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已经从最初的礼貌客套，转变为一种发现瑰宝般的惊喜与商业上的敏锐评估。
他一开始还以为叶空是想凭借关系塞人进来，现在才发现，许燃真是个宝啊。
他看向了叶空。
却发现叶空听的有点昏昏欲睡。
他忍不住开口，“叶先生。”
“嗯？”
说实话，对于刺绣，叶空虽然知道许燃有天赋也厉害，但是对于这些技法的讨论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听许燃和沈大师在那里讨论，他有一种好像突然回到了高中课堂的感觉，刚才差一点就真的睡过去，好在被陈老师及时叫醒。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陈老板一眼，“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