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章 三个女人在门口唱大戏
一天午后，睡醒的林琳正在屋里看书，听见对面春艳的大嗓门在喊自己：“琳琳，你在屋里干什么呢？”
林琳住的西屋被爹装上个纱门防蚊虫，这样天热时就可以开着屋门，让凉风吹进屋里，既卫生又凉快。因为是西屋，后墙对着西边邻居家，爹娘为了免得邻里矛盾，后墙上就没有开窗户，这样屋里就显得有些阴暗。
院里阳光热烈，光线强，春艳在外面看不清林琳在屋里做什么。
林琳急忙站起来，拉开纱门走出去，说：“没干什么。刚起来，看会儿书。你不睡了？”
“不睡了！小李也走了，上班去了，我也睡够了。你天天看书眼不累？出来坐着喷会儿呗？”春艳爽朗地邀请林琳出来坐着聊天。
“好吧。我去屋里拿两个小板凳，咱俩去大门口坐着，那里凉快。”林琳想了想，自己也没事，一直看书确实很累眼。明天要去给二哥家看孩子，更没时间了。
两个人坐到了大门口的阴凉底下，各拿着一把小扇子赶蚊蝇兼扇点风。大门朝东，顶上搭着门棚子，西面还有一个高大的影壁挡着西射过来的阳光，门外右边是前面的邻居种的一棵椿树，树干高大而枝叶繁茂。门口确实是一块乘凉的好地方。
以前娘健在的时候，林琳全家就喜欢在中午时分把那张小四方木桌搬到门口，端来饭菜，围坐在这里，一边吃一边聊，凉快又舒适，那叫一个心情舒畅啊！
今年的夏天，林琳一次也没出来坐过，总觉得来到这里就会想起娘，想起那其乐融融的场面，伤感油然而生。
林琳正暗自感慨。春艳笑眯眯地有些神秘地开口了：“琳琳，我给你说一件事啊。”
林琳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眨眨大眼睛，笑了：“什么事？看你这么高兴！”
“我怀孕啦！”春艳故意压低声音趴到林琳肩膀上说。
“是吗？真的？看不出来呀！”林琳一听，惊讶又羡慕地向后躲了躲身子，上下审视着春艳，眼睛盯着她的肚子。
“真的，我真的怀孕了！”春艳很骄傲地点点头，给林琳确认。
“你这也看不出来呀？多久了？”林琳尽管有过一次怀孕的经历，毕竟时间短，除了妊娠反应，肚子还没鼓，所以她以为春艳也是刚怀。
“这就整三个月了！还小呢，哪能看出来？得五个月才显怀！”春艳很有经验地说。
“你俩在这凉快呢？谁显怀了？琳琳？”冷不防李师傅老婆走过来，呵呵笑着问道。说着，把手里的小板凳往地上一放，大大咧咧坐下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戏台子有了，角儿们开始唱起来了。
“不是我。是春艳。春艳怀孕了！”林琳急忙摆摆手，又指指春艳。
“啊？春艳，你怀多长时间了？怎么没听你说？”李师傅老婆吃惊地看着春艳，伸手就去摸对方的肚子。
“三个月了。我婆婆说三个月才能坐稳胎，不到三个月不能说！”春艳笑着解释。
“是吧？我也是。我也是刚开始不敢说，怕万一有个什么事。”李师傅老婆赞同地点点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
春艳穿着一条宽宽松松的长裙子，高大健壮的身材，什么也看不出来，何况现在才三个月。
李师傅老婆身材更壮硕。身高和春艳差不多，但是比较胖。特别是腰粗肚子大，平时那个肚子像扣着一个锅。刚开始搬来时，林琳还以为她怀孕好久了。后来聊天时才知道她是长的胖，肚子大。
当时，她还给林琳讲了个笑话：那时候抓计划生育抓得特别紧。紧到在各个乡村大街上看到有怀孕的妇女，乡里计划生育组织的抓捕队就会先把你带到乡政府大院，集中看起来。
有一天她去大街买菜溜达了。结果正碰上人家乡计划生育检查组的带队抓人。一看这里有个大肚子女人一晃一晃的，好哇，带走！
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兴奋地扭住她的肩膀。她急得大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她以为遇到坏人了。
“干什么？我们是乡里管计划生育的，你怀孕了，得先到乡里说明情况！走！”一个乡干部模样的女的提着一个黑公文皮革包走过来，义正辞严地说完，指挥几个人带走了她。
她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解释：“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怀孕了，我是胖！”
可是根本没人搭理她，谁也不听她解释。这种事见多了，以前也有人说自己是胖，乡里信以为真，放了，结果她是孕妇！到月份偷偷生下了孩子，管计划生育的人受到了上级给的处分。
现在你还想用这一套来唬人？想得美！就这样子，她被押上大卡车，呼隆隆开到了政府大院，又被赶下车，带到后院一个大礼堂。
礼堂里已经有十来个妇女了，都是像她一样大着肚子。她继续解释着，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户口都在外县，是和丈夫来这里搞装修的。
那些年轻小伙子根本不听，还训斥她：“你老实点！你这样的人见多了！别装了！你是外县来这里躲计划生育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她无奈，只好提着一兜菜，趿拉着一双拖鞋，被推推搡搡走进礼堂，等着处理。
等到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她和一堆没人领走的大肚子妇女又被呼啦啦带到对面的乡卫生院做检查，准备手术。
其他人都哭哭啼啼不愿意走，有躺地上赖着的，有靠墙上挣扎的，有抱着柱子不撒手的。她反而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怀孕，很快就能回家。
她乖乖地跟着那些人到卫生院，进到手术室一检查，她便笑哈哈地出来了：“怎么样？我说我没怀孕你们还不信？我就是胖！看看，还得放我走吧？走了啊！还得赶紧回去做饭呢！这耽误了一上午。”
乡里管计划生育的那个女干部不相信，扯住她又进去和医生核实了一遍才放她走了。
当时听李师傅老婆李新玲讲听得林琳心惊肉跳，又觉得可笑至极，一时笑容僵在脸上只“呵呵”。
李师傅老婆讲得一点不假。那些被集中起来的孕妇需要一个个甄别。经检查后，没怀孕的，直接走人。怀孕的，让家属带过来证明，证明你是计划内怀孕，而不是偷偷怀孕，或是到处流窜躲计划生育的。
有证明的，好，可以回家。没有的，对不起，乡政府对面就是乡卫生院，几个年轻大汉直接把你扭到手术室上手术台。怀孕月份小的，医生给你做流产手术流掉。月份大的，怎么办？原来都是觉得没办法，只有让她生下来再处罚。
后来发现许多人因此钻空子，怀孕月份小时不露面，躲躲藏藏，待到七八个月时，才让孕妇出来。乡里本着人命关天的事，只好放了，进行高额经济处罚。
就是这样，有许多人家宁肯被罚得倾家荡产也要偷生，就想要个男孩子，在村里立身，不被欺负，不被骂绝户头，在自己百年以后老了，也就是去世了，有人摔盆子，坟头有人烧纸，有人压纸。
本地的规矩是给家里先人上坟的只能是男孩子，女孩子是不准去坟上烧纸祭奠的。否则会被家族的人斥责，说是影响家族运势了。
没有男嗣的家庭，就是绝户头，将来老人去世时，如果没有招上门女婿撑户头的话，办丧事都成问题。哪个摔老瘟盆子？所谓的老瘟盆子，也就是在家停灵祭奠时烧纸钱的那个瓦盆。顾名思义，就是摔掉摔碎病瘟，图个吉利。
摔老瘟盆子的都是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当家做主的长子。可是没找上门女婿当儿子的绝户头没人能摔。怎么办？家族里的族长一般会让这家的亲侄子来摔的。
但是，摔也不能白摔， 得有个说法。这个说法可大可小。侄子厚道，和死者感情好的还好说，有点经济上的补偿，意思一下就可以了。要是远门的侄子，或者亲侄子不厚道想着别的歪主意，那丧家就得出点大的，分家产，乃至继承家产的都有。
所以，无论是活着时的的需要，还是死后的需求，在农村，家里有个男孩子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大家都千方百计地要生男孩。头胎是男孩的家庭会被周围人羡慕地要死；是女孩的，那就得想尽各种办法再生个。即便就是再生个女孩，将来招上门女婿也多个选择。
这时候听她这么一问，林琳怀疑地看着李师傅老婆，惊讶地问道：“你不会也怀孕了吧？”
“对呀！我也怀了！都快五个月了！”李师傅老婆骄傲地挺挺胖乎乎的大肚子，笑呵呵地说。
“真的？”林琳和春艳同时喊出来，一脸的惊奇。
“怎么没听你说过？我说你这一段怎么不和李师傅去干活了？还以为你偷懒嫌热呢。”林琳这一假期都发现她总爱在家睡觉，睡到半晌才出屋子。因为平时李师傅老婆就比较邋遢，穿着打扮也不讲究，加上又胖，肚子总是鼓鼓的，也没人往别的上面想过。
“那你这再上街不怕人抓你？”林琳好奇地问。
“没事儿。上次她抓错我以后，都认识我了！再加上俺家老李前一段给乡里装修办公楼，到现在乡里还没结清欠款。我爹前一段也给乡里的当官的打过招呼了，知道我在这里赁房住。”她满不在乎又胸有成竹地说。
“哎，春艳，你不怕吗？”李师傅老婆倒好奇起来春艳的怀孕了，“你不是都有个闺女儿了？你这是二胎呀！”
“我也没事。在我们那，没人管那么严，而且我们家小李是独子，可以要二胎，交点钱就行。不能要三胎。”春艳解释道。
“你住在这里，我们这管的严，要是被看到照样抓你。”林琳还记得李师傅老婆讲的，不禁替春艳担忧。
“也没事的。你忘了？我们小李是给乡里的宾馆干的。那些领导都是在这吃饭住宿的！”春艳也很有把握，丝毫不担心。
“就是，就是！”李师傅老婆赞同地点点头，林琳也明白了，她们都有“护体金刚”！
“琳琳，你呢？你什么时候要呀？”春艳问道。
“就是呀！我们俩都怀了，你什么时候也怀上？咱们三个正好都有了！可以做个伴儿。”李师傅老婆高兴地说。
林琳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想了想时间，说：“我？再等等吧。我到冬天差不多了吧。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呀？现在多好！为什么非等到冬天？有什么说法吗？”李师傅老婆不解。
“就是呀？是不是你们城里的有什么说法？听说你们都是优生优育。不会有什么办法生孩子好吧？”春艳也很好奇林琳的说法。
“不是。我主要是，春天刚做了个手术，医生说半年后才能怀孕。那不就到冬天了？”林琳难为情地说。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做了个流产？没事的，做完也能怀孕呀！”李师傅老婆满不在乎，大手一拍，咋咋呼呼地喊道。
“不行的！医生说半年后身体才能恢复好。我得听医生的。”林琳不同意她的说法。
“也是。还听医生的吧。人家林琳是城市的，讲究这个。”春艳同意林琳的说法，毕竟流产手术是非常伤身体的。
“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难受的？比方说头晕恶心，不想吃饭？”林琳趁机向两个二胎妈妈讨教。
自己没有了妈，没人教给自己这些知识。婆婆倒是有，可是还不如没有，除了整天找自己的茬，骂骂咧咧，你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告诉你的。何况自己也不敢，更不愿意问她。
平时，林琳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和别人探讨这些，怕人家笑话她不害羞。其实，这都是林琳从小被娘的那种传统封建教育灌输的认知观念，大家这一两年都不再有生育羞耻感了，大庭广众之下也基本能大大方方谈论了。
这时候，在自己家里，面前有两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孕妇，林琳就想趁机想向她们学点怀孕方面的知识和经验，自己也要做好生育前充分的准备。
于是，炎热的夏天的午后，三个年轻女子坐在大门口阴凉底下，叽叽咕咕，嘻嘻哈哈，说个不停。一会神神秘秘头抵头凑一起悄声说着，一会哈哈爽快大笑。
林琳此刻觉得开心极了。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开心，无拘无束，没有人给自己脸色看，没有小心翼翼地赔笑，没有战战兢兢的害怕挨骂。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