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火漆印章，仿佛一枚烙铁，深深地烫在萧云的瞳孔里。
昏黄的灯光下，那猩红的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迹，透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这不只是召唤，这是陷阱。”萧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临时住所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牟勇捏着那封密令，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当然知道这是陷阱，一个专门为他们挖好的、深不见底的陷阱。
从他们开始调查周参谋的死因，从他们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战区高层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
“不去，我们就是畏罪潜逃，坐实了‘黑眼’奸细的身份，整个战区都会通缉我们。”牟勇的目光锐利如刀，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绝境，“去了，就是自投罗网，战区总部是他的地盘，进去就可能再也出不来。”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无论怎么选，都通向深渊的死局。
萧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既然横竖都是死路，那就干脆把水彻底搅浑！他想把我们当棋子，我们就掀了他的棋盘！这个陷阱，我们不仅要踩，还要在里面点一把火，烧他个天翻地覆！”
牟勇被萧云的狠劲所感染，胸中也燃起一股豪气：“说得对！他敢请君入瓮，我们就敢来个瓮中捉鳖！说吧，怎么干？”
萧云走到简易的地图前，目光在战区总部和后勤总长府邸两个点上来回移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分头行动，声东击西，釜底抽薪！”萧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按时去战区总部。记住，你不是去送死，而是去演戏。你要扮演一个刚刚发现惊天秘密，内心惶恐、急于向最高长官寻求庇护的忠诚下属。你要把我们查到的所有关于‘风暴行动’是幌子、敌人目标是制造内乱的推论，全部‘汇报’给司令。但关键点是，你要把这一切的源头，都推到后勤总长身上！”
牟勇眼神一亮，瞬间明白了萧云的意图：“嫁祸给后勤总长？让司令以为，我们只是查到了他的这条线，而他本人还没有暴露？”
“没错！”萧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司令这种人，生性多疑。他召见你，既是试探，也是为了灭口。如果你直接点破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你。但如果你把矛头指向他的重要棋子，他反而会犹豫。他会想，你是真的只查到这一步，还是在故意麻痹他？他会想，后勤总长是不是真的露了马脚，甚至……是不是有反叛之心。”
“只要他开始怀疑，我们的机会就来了。你的任务，就是用你的表演，为我争取时间。”
牟勇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问道：“那你呢？你去哪？”
萧云的目光落在了后勤总长的府邸上，眼神变得如同深夜里的孤狼一般，充满了侵略性：“你去见‘帅’，我去擒‘相’！后勤总长昨晚已经试探过我们，他必然有所防备。但我赌，他绝对想不到，在我们已经被司令盯上的情况下，还敢有人对他动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去他的府邸，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找到他与‘黑眼’或者司令直接勾结的铁证！那份送往青川废弃军营的物资调拨记录只是线索，还不足以定死他。我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加密的通讯记录，或者……一份真正的‘风暴行动’执行名单！”
这个计划，每一个环节都踩在刀尖上。
牟勇去见司令，是与虎谋皮；萧云夜闯总长府，是龙潭探宝。
任何一步走错，都是万劫不复。
但此刻，两人眼中都没有丝毫退缩，只有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这里还有一份加密数据，”萧云将一个微型存储器交给牟勇，“里面是我们所有的调查记录和推论，包括对司令的怀疑。我已经设置了定时发送，十二个小时后，会自动发送给战区监察部的最高长官。监察部独立于司令的指挥系统，这是我们最后的保险。”
“如果十二小时后我们都平安无事，我会解除发送。如果我们……”
萧云没有说下去，但牟勇懂了。
这是他们的“死士”协议。
要么一起生，要么，就拖着幕后黑手一起下地狱！
“保重！”牟勇用力地拍了拍萧云的肩膀。
“你也是！”
夜色如墨，杀机暗藏。
第二天，牟勇穿着笔挺的军装，面色凝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惶恐，走进了号称战区心脏的钢铁巨兽——战区司令部。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别处要稀薄几分，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军官，眼神都锐利如鹰，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压碎。
在司令的办公室外，秘书让他稍等。
这看似寻常的等待，却充满了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牟勇都在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对话，揣摩着那位传说中深不可测的战区司令可能会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萧云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勤总长府邸的警戒圈。
有了昨夜的经验，他轻易地避开了所有明暗哨。
他没有选择直接闯入主楼，而是根据之前在档案室看到的建筑图纸，摸到了府邸侧面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这里是总长的私人书房和休息室，也是防卫最严密，最可能藏有秘密的地方。
他像一只壁虎，紧贴着墙壁的阴影，利用签到空间中获得的微型电磁干扰器，瞬间瘫痪了窗户上的红外线警报。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窗户被打开一道缝隙，萧云灵巧地翻身而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书房内，一股昂贵的雪茄味混合着墨香飘入鼻尖。
萧云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最终锁定在一个由特殊合金打造的保险柜上。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而在戒备森严的司令办公室内，牟勇终于见到了那位权倾一方的战区司令。
司令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他身上没有丝毫军人的杀伐之气，反而像一位儒雅的学者。
但牟勇却从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感受到了一股能将人看穿的压迫感。
“牟参谋，坐。”司令头也不抬，声音平静无波，“听说，你对周参谋的死，有一些新的发现？”
来了！
牟勇心中一凛，按照计划，立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惶恐不安的表情：“司令，属下……属下发现了一些事情，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判断，只能向您汇报！”
接下来的十分钟，牟勇将萧云教他的那套说辞，添油加醋地表演了出来。
他详细描述了他们如何发现物资被秘密调往青川，又如何推断出“风暴行动”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旨在引发战区内乱。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司令的反应。
然而，司令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直到牟勇“无意”间透露，这些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后勤总长时，司令修剪花枝的手才微微顿了一下。
就是这个瞬间！牟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司令放下剪刀，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牟勇：“你的意思是，后勤总长，可能就是‘黑眼’组织在战区内部的最高叛徒？”
“属下不敢妄言！”牟勇立刻低下头，“但所有证据，都……都指向了他。属下认为，周参谋很可能就是因为发现了总长的秘密，才惨遭灭口！”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司令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道：“牟参谋，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军官，观察力也很敏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牟勇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与“迷茫”。
司令看着他的表演，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牟勇如坠冰窟的话。
“比如，你的同伴，那个叫萧云的年轻人。他此刻，是不是觉得后勤总长的保险柜，比我这里的茶好喝？”
牟勇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凝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暴露了！他们的一切行动，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根本不是陷阱。
这是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