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自认自己一直在努力做个好皇帝，爱民如子，一直虚心纳谏，从善如流。
可没想到包拯依然还不满意。
他的确不知道，要该怎么做，才能让天下达到包拯所说的那样，真正的太平了。
包拯解释道：“陛下已经做得很好，算得上少有的明君圣主，如若不然，臣又怎么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然则，天下不平，百姓受苦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陛下，而在于制度。”
制度？
赵祯越发不明白了。
大宋制度先进，一直为邻国遵从，争相学习。
且大宋在大唐原有的三省六部制基础之上，进一步地分权，将权柄牢牢掌控在手中，极大的杜绝了臣子谋朝篡位的可能性。
对百姓，朝廷也一直本着轻徭薄赋的原则，灾荒之年，积极救灾。
思想方面，又遵从儒家的仁政。
这样的国家，不知比邻国好了多少倍。
这样的制度，还不够文明么？
百官更是一个个摇头不已，纷纷出言反驳。
“包大人，陛下乃一国之主，朝堂独断，百姓生死都系于皇上一身，包大人如今却说，天下太平与否，和陛下无关，包大人这是想要磨灭陛下的功绩不成？”
“不错，包大人想必是自恃功高，认为大宋能有今天，都是包大人一个人的功劳吧！”
“包大人如此藐视陛下，居心何在？”
“……”
面对士大夫混淆是非的诽谤和挑拨离间，包拯并未在意，坦然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包拯从不自恃功高，也并未否认陛下的功绩，在包拯眼里，陛下一直都是百年不遇的明君，诸位大人无须偷换概念，混淆是非，挑拨离间。”
“包拯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尔等评判，陛下心里清楚。”
说完，目光转向龙椅，“陛下，任何权力都是一把双刃剑，需要约束，没有约束的权力，就好比脱缰的野马，只会肆无忌惮。”
“就好比一对夫妻，虽说夫为妻纲，然丈夫的权力也理应收到限制，否则这个家庭早晚破裂。”
“同理，天下官员的权力也同样受朝廷和律法的约束，若官员权力不予约束，欲望就会膨胀，欺压百姓不说，甚至生出不臣之心。”
“同样，天子的权力也应该被约束……”
什么？
包拯话还没说完，整个朝堂都炸开了。
群臣目瞪口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包拯疯了吧？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还有他不敢说的话吗？
竟然要约束君主的权力。
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简直反了天了！
他不会真的想要谋朝篡位吧？
“包拯，你简直大逆不道！”
“当灭九族！”
“包大人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陛下，包拯如此藐视陛下，分明居心不良，图谋不轨，罪该问斩！”
“……”
士大夫群情激愤，唇齿攻击。
赵祯此时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冰冷得不行。
他不知道一直忠心耿耿的包拯，今天怎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还是包拯吗？
难道他当真心怀异心？
不！
绝不可能！
包拯绝不是这样的人。
可包拯究竟要干什么，为何要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赵祯虽然不愿相信包拯有二心，可心中的怒火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太胆大包天了。
“啪”地一声，赵祯拍案而起，龙颜震怒：“包拯，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包拯不卑不亢，既然他敢说出来，自然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没有谁会主动送死。
“陛下息怒！”
“臣这么说，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臣只是据实而言。”
听到这里，张士逊反驳了一句：“简直强词夺理！”
包拯没有理会，接着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权力是一把双刃剑，若不受约束，一个国家就绝不会长久，这也是自古王朝频繁改朝换代的因素之一。”
赵祯眉头微皱，反倒被包拯勾起了好奇心，他还真想听听包拯究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憋着心中怒火，质问道：“好，朕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朕绝不轻饶。”
“是！”包拯拱了拱手，“臣想反问陛下，自古王朝更替，陛下以为是何原因？”
赵祯略作思索：“各个朝代的灭亡，原因均不尽相同，不过究其根本，盖因末代帝王的昏庸，横征暴敛，任用奸臣所致。”
见皇上已经落入了自己的陷阱中，包拯暗暗窃喜，道：
“陛下所言极是，这正是臣之所以说皇权也需要受约束的原因，臣并非针对陛下，而是站在历史高度的深思。”
“中央集权，固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臣子叛乱，然则并非一个王朝唯一的出路。”
“无论一个王朝多么强盛，却终究无法改变被覆灭的结局，此乃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其根本原本，便在于皇权。”
“简直一派胡言！”
百官听得愤怒不已，仿佛听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王朝更替乃大势所趋，不可避免的事情，包拯竟然把他归根在皇权身上。
赵祯眉头紧锁，兴趣浓厚。
毕竟这关乎到赵家的万世基业。
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的江山能永垂不朽。
所以，几乎每一个皇帝都在拼命总结历史教训，规避以往朝代灭亡的原因。
周朝因分封制而亡，所以秦朝选择了郡县制，却更加短暂，二世而亡。
汉朝总结了周朝和秦朝的教训，于是汉高祖刘邦分封自己的子孙，却因此引起了七国之乱，险些亡国。
汉末，天子又吸取教训，任用外戚，导致国家分崩离析，于是又任用宦官，汉王朝彻底被宦官折腾亡国了。
乃至后世的九品中正制、科举制、节度使，再到五代十国的武将乱国，大宋的崇文抑武。
每一个朝代都在吸取教训，加强中央集权。
可朝代该亡的还是亡，该乱的还是乱。
似乎朝代灭亡就是一个死循环，没有一个王朝能摆脱掉亡国的魔咒。
如今，赵祯见包拯将亡国的原因归咎于皇权，心里怎能不好奇。
“包卿，你说皇权才是一个王朝覆灭的根本原因，这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