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曾听夏清讲过一些他小时候的事,夏清不是紫庸人,也不是紫庸和哪国的混血,因为他的双瞳是纯黑色的。
但也正因为这样白芷才更加疑惑,既然夏清并非紫庸人,那么他为什么能够安稳地待在拓跋烈身边,而且拓跋烈对他似乎也很不一般。
按照紫庸人对其他国家人的厌恶,夏清该是活不长的,即便活着,也当是最低等的奴隶生不如死。
但他能看出来拓跋烈似乎很重视夏清,几乎他走到哪里都会把夏清带到哪里。
而夏清似乎也并不讨厌或者憎恨拓跋烈。
甚至白芷能从他们平日一些小动作中看出些超出普通关系的举动。
他甚至有一个大胆而荒谬的猜测。
难道他们是……情人?
可若他们真是是情人,夏清又为何瞒着拓跋烈而几次在暗中帮他呢?
要知道他手臂上留下的第一条便是摧毁蛊巢,摧毁蛊巢若成功,那可几乎是板上钉钉地会要了拓跋烈的命的!
夏清咬了口酥饼在嘴里细细嚼着,白芷能听到他口中细碎的声音,直到他将嚼碎的酥饼咽下去,才对着白芷一笑。
那笑容不假,白芷看得出来,不但不假还带着些许对过往伤痛的释怀。
他说,“我是殿下的药人。”
“药人?”
白芷先是一愣,而后有片刻的惊讶,又觉得不可思议。
夏清瞧着他惊讶的目光说道,“对,药人,和曾经的你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白芷没说话,只静静盯着夏清。
“我虽然也是药人,但我只是为了殿下而存在的,为了牵制他体内的蛊没有那么快地影响他的神志。”
“早些年我也曾经历过与你一样的炼狱,皮开肉绽,九死一生,生不如死。”
“虽然我们同样活了下来,但我们最终落得了不一样的结果。”
“我成了殿下的药人,我不会死,而殿下他,他对我也很好。”
白芷将拿着的半块酥饼放下,抬眼看着夏清,眼中情绪难以琢磨,他说,“他对你用过刑。”
那是酷刑,常人几乎无法从那样的苦刑中活下来,他活下来是意外,而夏清活下来同样是意外。
在他看来,待宰羔羊永远也不会爱上屠夫。
但世界之大,让他遇到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夏清知道白芷想要提醒他不要忘了曾经那些痛,可他们走的路不同,他并不怪白芷的无法理解。
他所经历的白芷不曾经历,他所了解的白芷毫不知情,所以白芷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那个可恨之人其实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可怜。
夏清眨了眨眼,随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他说,“你说得对,他的确对我动用了酷刑。”
夏清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他想到了那些年的黑暗与血腥,却再没了怨恨和痛苦,反而无比平静。
好似这些年的岁月早已抚平了他曾经的伤痛。
他缓缓开口,“刚开始那些年,我被关进了东宫的暗室,你也应该在里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我跟你一样,熬过了里面所有的酷刑,然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不过我没能像你一样逃出去,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但突然有一日,殿下将我带了出去,从此,我成了他压制蛊虫的药人。”
白芷静静听着,却觉背脊发凉。
既然夏清受过这般折磨,为何还能不释前嫌地待在拓跋烈身边?
或者,他其实还有其他目的?
若是这样,夏清这些年,是否伪装得太好了?
夏清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说道,“的确,我开始真的恨死他了,又怕又恨,只是后来……”
夏清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愿意同白芷细说,只道,“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没有谁愿意去做那个世人憎恶的恶鬼,他也一样。”
白芷看着他,微微皱起眉,明显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世人谁都知道紫庸人有多残忍,特别是紫庸皇室的人连血肉亲人都会照样下狠手。
但夏清似乎也不太愿意在此刻对白芷解释太多,只浅浅笑道,“我了解他的一切,所以我的恨随着他的过往而消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他身边,减轻他的痛苦,直到……他彻底解脱的那一日……”
最后一句夏清说得很小声,白芷没有听清楚,到那日之后怎样?或许只有真到了那日才能知道了。
夏清吃完了手中的酥饼,看着一脸疑惑不解的白芷柔和地笑了起来,“吃吧!这可是最后一个了。”
白芷摇了摇头,将之前那半块酥饼拿起来咬了一口,酥饼凉了,也不脆了,吃着有些食不知味。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的。”
“摧毁蛊巢,还天下太平。”
清浅的声音传入白芷的耳中,白芷猛地抬眼,对上夏清温和而坚定的双眼。
“你……”
“刷!”
就在白芷震惊中正要说些什么时,车帘骤然被人粗鲁地掀开,拓跋烈一张黑透了的脸出现在车门外。
那双幽暗的瞳孔散着阴沉的郁气,视线在马车内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警告地瞪了眼面无表情的白芷。
白芷,“………”
白芷将要出口的话连同冰冷的酥饼咽了下去。
夏清倒是一贯温柔地笑了笑,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凉透的酥饼递到拓跋烈唇边,笑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最后一个酥饼了,你要吃吗?”
原本没打算瞪夏清的拓跋烈在听到夏清的话,又看到盘子里那孤零零明显是被人吃不下多出来的鲜花饼后,拓跋烈又瞪了一眼夏清。
虽然心中不满夏清把他们吃剩下的给他,却还是张口叼走了他指尖捏着的酥饼,随后冷着脸大手一捞,将夏清拦腰抱出了马车。
夏清惊得低呼出声,随后车帘落了下来。
*
康城 镇北王府
尹决明终于从昏迷中幽幽转醒,他怔怔盯着青灰色的床帐,眸中空洞而无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散开的视线慢慢收拢,又试图起身,却因胸口的刺痛又躺了回去。
屋中守着他的阿泗听见动静忙走到床边。
见到尹决明醒了,差点喜极而泣。
“公子!您总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