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南北烽烟左右为难 剿抚方略首鼠两端(四)
“奴才一直担心，倘若剿灭他们，余姑娘怕会遭受池鱼之灾。”
正德阴下脸说：
“不要再提那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了。她既然对朕一点情义都没有，朕也不能管她的死活了。再说，国家安危为重，朕也不能顾念儿女私情。既便要抚，也得打几次胜仗再说。要不，朕的脸面就丢光了。”
张永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去后立刻在团营中选拔精锐，准备随时让朝廷派出去剿匪。随后他又找到本兵何鉴，要他准备一份捉拿刘六等匪首的悬赏令。
张永离开后，正德让人传臧贤晋见。
谈论政事时他一苴无精打采，因为没有激情，也因为谈论的政事没有新鲜感。
多年以来，他既害怕无所事事，又怕俗事缠身。
一旦国家有大事发生，总能给他带来活力，他照样想轰轰烈烈大干一番。
可照他的德性，兴致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不走运的话，兴致消失后有些事情还会缠得他苦不堪言。
能让他兴致勃勃，乐此不疲的事，总像昙花一样转眼即逝，在他还没有玩够事情就变味了，或者解决了。
而那些他不喜欢的事，往往像梦魔似缠住他不放，老是理不清楚。
各地用兵，尤其是刘六等造反后，他的确兴奋一阵子，可现在他又厌腻了。
这阵子兴奋几乎跟他迷上房中术同时发生，现在他对房中术也提不起多大兴趣。
因此，他以为国家大事引不起他的兴趣，导致他对其他事情也不感兴趣。
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午后，他想，听听俚语小调，定然别有一番风味，这才召见臧贤。
臧贤以为正德还沉迷于房中术不能自拔，所以正德问他有没有特别能解闷的女孩子，这家伙不假思索就说：
“启奏陛下，臣和绰吉我些儿、于经早就开始预备几个香女，现今已经大功告成了。”
正德眼睛一亮。
“什么是香女呢？”
臧贤眉飞色舞说：
“香女就是挑选天姿国色的女子，让她们饮用香花玉露，天天浸泡在各种香水中，经过百日，她们的肌肤与口气自然香馨，就像一朵真正的鲜花一样。”
正德才兴奋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了，他现在对女人提不起劲。
然而听着臧贤的奏报，他觉得自己挺不错的，因为他发现他并不掩饰自己，敢于做一个真实的大丈夫。
人们总是将贪图淫乐的皇帝跟无道昏君挂上号，历史上的皇帝干这种事总是半遮半掩，哪像他既能将国家大事安排得头头是道，却又能不拘小节，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呢？
一想到道貌岸然，装得挺像一回事的人，他往往就会乐不可支。
他就是这时候想起李东阳。
在他看来，李东阳是那类人的杰出代表。这可能是他一直舍不得撤掉李东阳的一个原因。装模作样的老家伙，他总觉得特别好玩。
他叫臧贤继续培养香女，他知道自己不会永远讨厌女人，可能为时不久，他又回来了兴致。
臧贤下去后，他招呼葛儿说：
“走，咱们悄悄去捉弄一下李阁老。朕也有点想念他了。”
“奴才听说李阁老休浴在家，不在内阁。”
“咱们悄悄摸到他家里，那不更有意思吗？”
“万岁爷不知道，李阁老每次休浴，都要在府上跟门生故吏吟诗作赋。奴才担心事情闹出去，御史又要上谏章了。”
朱宁在一旁，说：
“儿臣听说李阁老府上有个什么忌日，他为祭奠请假，应该不会见客的。”
李东阳正在书房里看书。
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只是对着书本发呆而已。大明朝一摊子烂事，叫他心烦得要命，一个人呆着时，老是走神。
刘瑾虽然倒台，宦官仍然把持朝政。
而在地方，自从刘瑾同意廖堂节制三司，镇守中官俨然成为地方主官。
其中河南的廖堂，南京的刘琅，浙江的刘景，山东的毕真，湖广的杜甫，潼关的黄玉，尤其横行不法，民愤极大。
正德大婚这么多年了，别说皇子，连公主也没有生一个。
两年来烽烟四起，大有席卷中原之势。
诸多事情让他终日绞尽脑汁，深感无能为力。
最要命的是正德不放他走。
在正德看来，他所上的辞呈仅是要挟而已，早就不将他的辞呈当回事了。
这几年来，他充当好好先生，可到处都不讨好。外臣说他跟内官搞到一块儿，缺乏胆色，内官又觉得他狡猾不可信任，巴不得他早点滚蛋。
正德永远都改不掉鬼头鬼脑的习惯。
他带着张永、魏彬、朱宁等人悄悄摸进李东阳的书房，果然将正在走神的李东阳大大吓了一跳。
李东阳猛然见到正德，下意识要下跪，结果额头在书桌上磕出一个大包，眼前金光直冒。
张永和魏彬以为他犯急症，忙过去搀扶他。
李东阳嘴巴抖擞着说道：
“陛下临幸臣家，为何不下旨，让臣好有个准备？”
正德喜欢看别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李东阳一本正经的脸上多一个包，让他觉得特别好玩。他心里暗笑，却用关心的口气问：
“老先生脑袋磕出包，没事吧？”
李东阳哭笑不得说：
“老臣没事。陛下还带什么人来？”
正德知道李东阳担心警跸不力，可这种事不能跟他纠缠下去，纠缠下去必要听他没完没了叨唠。
“没事就好，上年纪的人还是小心一点好。朕为京畿流贼的事昼夜忧心，老先生很少说什么，朕想听听老先生的真实想法，请老先生畅所欲言。”
“要老臣畅所欲言，陛下也用不着临幸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