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请客?”江景彰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那就更简单了!”
“新郎官的父亲那可是县城的权势人物!”
“他儿子要结婚,哪怕仓促点,一张请帖撒下去,那还不是宾朋满座,趋之若鹜?”
“时间?呵,我看一天都嫌多!”
“有的是人上赶着去捧场!去锦上添花!去攀附巴结!”
听了父亲的话,江昭阳已经做好了承受任何名字的准备——或许是某个权贵之子,或许是某个官场新秀……
无论哪一个,似乎都能“合理”解释柳家的急速转变和那五天完成婚礼的“奇迹”。
“爸,您还没有告诉我新郎是谁呢?”
然而,当这个名字从父亲咬紧的牙关、充满刻骨鄙夷与愤怒的口中吐出时。
它像一枚引爆的炸弹,精准地、彻底地将江昭阳残存的理智和侥幸炸得灰飞烟灭!
江景彰的脸上布满了极度的厌恶和不齿,他从牙缝里挤出那两个如同淬毒的字:
“何——狄!”
嗡——!
江昭阳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坍塌!
“是他?!”江昭阳失声狂吼,身体剧烈地一个前冲,剧痛瞬间撕裂了左腿神经也浑然不觉!
那张本就因伤重和方才情绪剧烈波动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彻底的石化和死寂!
随即,如同岩浆冲破地表,一种远超之前得知婚讯时的、混合着滔天巨怒、巨大恐惧和极致荒谬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何狄!!!怎么会是他?!”他不可置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尖锐地扭曲变形,“柳雯嫁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这种人渣!”
何狄!这个名字像一个带着倒刺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柳雯竟然……竟然嫁给了何狄?!
“怎么会……怎么会是……”江昭阳的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神经质的喃喃低语。
他感觉胸腔里的空气被彻底抽空。
眼前一阵阵发黑,左腿、胸腔、乃至全身的剧痛在此刻都汇聚到了心脏的位置——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因为剧痛、因为愤怒、因为那足以摧毁理智的骇人认知!
江景彰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家这么快将柳雯嫁入何家,不仅是因为你‘死’了,还有一个传言。”
江景彰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场荒谬婚礼表面喜庆的伪装,露出了底下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
“什么传言?”江昭阳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柳雯命运的最后一点关切。
“说是你镇上免了一个姓王的副镇长,这个缺将由何狄替补。”
不是传言。
江昭阳在心里冷然断定。
这几乎必然是真的。
柳璜,那个精于算计、将女儿视作筹码的父亲,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攀附的机会。
自己这个“死人”,无疑是他精心构筑的桥梁中最关键、也最脆弱的一环——通往魏榕书记的那座桥。
桥断了,他柳璜通往更高阶层的路也就堵死了。
他岂会甘心?
所以,他迅速斩断了与“死人”的任何联系,毫不犹豫地将目光投向了次一级的选择——张超森这条船。
然而,柳璜的为人处世,张超森显然也看在眼里,印象早已不佳。
张超森早已对他这位心思活络、一度试图另攀高枝的墙头草心生罅隙,那嫌隙日积月累,岂是几句悔过或一点薄礼就能弥缝?
攀附张超森,对柳璜而言,难度陡增,甚至可能吃力不讨好。
江昭阳几乎能想象出柳璜在书房里踱步、眉头紧锁、权衡利弊的样子。
就在这时,何狄曾经对柳雯的狂追,无疑成了柳璜眼中一道绝处逢生的曙光。
一个现成的、急于上位的年轻人,背后站着在县里颇有根基的父亲何东来,而何东来又是张超森阵营里的重要人物。
一旦成为亲家,何东来那张老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柳璜的窘境视若无睹、甩手不管了。
哪怕只是碍于情面。
于是,一场堪称“高效”的联姻被迅速促成。
在江昭阳的“丧礼”之日,锣鼓喧天,红绸高挂,柳雯身着嫁衣,被送进了何家的门。
这不仅仅是对一个“死人”的彻底背叛,更是柳璜向张超森递上的一份投名状——看,我柳璜的女儿嫁给了你阵营里重要人物的儿子,我们从此是亲家!
这份关系,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更牢靠。
成了亲家,何东来于公于私,都必然要拉柳璜一把,在张超森面前为他说项。
这才是那场婚礼背后,赤裸裸的政治交易,是柳璜在“桥塌”之后,仓皇间为自己铺设的另一条求生之路。
想到这里,江昭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仿佛看到了柳璜在女儿婚礼上那副如释重负又志得意满的神情。
然而,一个关键的问题像针一样刺入他的思绪:提拔何狄,魏榕会同意吗?
她会轻易点头?
让一个明显是张超森派系、急于上位的年轻人占据一个重要的副镇长位置吗?
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张超森,一个县长,强烈要求提拔一个特定人选,而且是在符合组织程序、有指标空缺的情况下。
作为县委书记,魏榕拥有最终的决定权,但她也必须考虑班子的团结。
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平衡。
如果完全不给县长面子,彻底否决他的提名,那么以后两人在一个班子里共事,摩擦和隔阂将不可避免,那就彻底撕破了脸皮。
那以后工作如何开展?大局如何稳定?
连表面文章都无法做了。
有时候,必要的妥协并非懦弱,而是一种更高明的政治智慧,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以便在更关键的地方发力。
魏榕,她要稳定局面,要化解那些随时可能爆发的争执。
张超森抛出的这块带着钩子的骨头,或许就成了她暂缓矛盾最顺手的一剂麻药。
用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去换取县长阵营暂时的偃旗息鼓,让她得以腾出手来布局更长远的棋?
这笔交易在魏榕的算盘上,未必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