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待续,小说回到开篇铁英长子孟和潜伏启程剧情。
夕阳如一枚巨大凝固的血痂,沉沉压向草原尽头。风卷过黄河谷,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皮毛烧焦的糊味,以及死亡特有的甜腥。
孟和部战士沉默地清理战场,刀锋刮过冻硬沙砾与残肢断骨的声音单调刺耳。
三匹快马撞破战场边缘的哀寂烟尘,踏碎一片狼藉的尸骸地衣,直冲中央那面猎猎作响的苍狼大纛。
为首的男人正是孟和,铁英部的大儿子,此刻他肩甲碎裂,露出深壑伤口,血污浸透半边身子,每一次马背颠簸都牵动他眉峰剧烈抽搐。
他刚刚在父亲铁英营地力毙东胡六名悍将,左肩的箭创豁口深可见骨,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才未倒下。
紧随其后的二弟拓克,脸上一道新伤皮肉翻卷,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三弟包野伏低身躯,战袍褴褛,周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煞气。
“大哥!”老四巴图由两名亲兵搀扶着挣扎向前,胸前裹伤的麻布早被新鲜血色渗透,“信鸽总算……送到了!”他话音未落,身体一软,彻底瘫倒。
孟和滚鞍下马,脚步踉跄扑至巴图身边,大手猛地按住他胸前汹涌的血流,温热血浆瞬间染红他的指缝。
他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如砂砾摩擦:“好兄弟!撑住!”孟和环顾四周,疲惫不堪的战士们或倚着残矛喘息,或默默包扎同伴伤口。
远方,东胡残部溃逃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尽,如一道不祥的灰痕划破血色的天幕。
营地中央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孟和沉毅的脸廓。他强行挺直血迹斑斑的脊梁,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孟扬!”年轻的助手应声出列,单膝跪地。“你率二百特战精锐,立刻驰援乌英嘎!务必护她打通西路粮道,不容有失!”孟扬右拳重重捶胸,铠甲铿锵作响,领命点兵而去。
孟和视线转向昏迷的巴图,语气不容置疑:“军医!巴图若损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命令巴图部长老,迅速掩护巴图和部落执行父亲母亲指令潜伏而去。
最后,他目光落在拓克与包野身上,凝聚着千钧重托:“二弟、三弟,部族存续,尽在汝肩!整军,潜伏!”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铁块砸在人心上。
拓克与包野对视一眼,同时躬身,那沉沉的应诺声便是最重的誓言。迅速回归本部
交代完毕,孟和深吸一口气,扯过缰绳欲再度上马,左肩伤口骤然迸裂,眼前霎时一黑,身体猛地一晃。拓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低吼:“大哥!俘虏跟我!”
孟和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扼住拓克的手臂,几乎嵌入其甲胄缝隙之中,目光如受伤的头狼,凶狠而执着:
“押送胡狡,震慑宵小……舍我其谁!”他借力翻身上马,动作牵动伤口,鲜血瞬间染红马鞍,却硬是没哼一声。“走!”他猛夹马腹,战马吃痛长嘶,率先冲出营地。
孟和部的特战队押解着长长俘虏队伍向西移动,车轮深陷泥泞土地发出呻吟。东胡大首领胡狡被数根浸透牛油的粗韧皮绳勒紧,反缚双手置于囚车之中。
他头发散乱,沾满血污尘土,那双细长狼眼却异常清醒锐利,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押送队伍,掠过孟和战士疲惫的脸庞,掠过囚车木栅的榫卯接合处,最终落在那位端坐马鞍之上却身形微晃、左肩血色不断加深的背影——孟和。
落日熔金,将辽阔草原泼洒成一片燃烧的血海。孟和部族妇幼聚居的临时营地,毡帐如同白色菌菇点缀在远方山坡下,袅袅炊烟升起,一派劫后余生的温情剪影。
骤然,那片宁静被无情撕裂。
山坡另一端,毫无征兆地涌出一片奇异的色彩洪流!二百余名女子,身形异常高挑劲健,疾奔如贴地飞掠的猛禽,迅捷得卷起腥风。
她们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高鼻深目,眼窝里嵌着令人心悸的鹰隼般锐利的蓝!
她们未披甲胄,仅着贴身皮袄,手中兵刃寒光慑人——奇形弯匕闪烁幽蓝,双刃曲剑划破暮色空气发出厉啸。
她们冲锋时寂静无声,唯有武器割裂气流的尖啸与皮靴踏碎草根的闷响,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风暴,直扑向毫无防备的妇幼营地!
营地瞬间炸开惊恐的尖叫与孩童无助的哭嚎。
“敌袭——!”孟和阵营外围的了望哨兵撕心裂肺的警示刚刚脱口,一支淬毒短弩已如毒蛇般精准贯穿了他的咽喉!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囚车中的胡狡眼中精光爆射!他头颅猛地后仰,喉咙以一个诡异角度震动,一声穿透力极强、高亢刺耳的尖利口哨,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破喧嚣混乱的空气!
哨音响遏行云!
那被绳索串连、垂头丧气的两千余名东胡俘虏,仿佛被无形的雷电同时劈中头颅!
麻木的眼神瞬间点燃最原始狂暴的兽性,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咆哮!
他们以身躯为武器,疯狂撞向身旁猝不及防的苍狼战士,不顾一切地抢夺近在咫尺的刀矛!
一个被绳索捆绑的俘虏竟猛然低头,用牙齿狠狠撕咬身边战士握刀的手腕,鲜血喷溅;
另一人就地翻滚,双腿绞住马腿,悍不畏死地拖拽骑兵坠马……平静的押送队列瞬间化作沸腾的修罗血锅,混乱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稳住!结圆阵!保护首领!”特战队百夫长的咆哮在叛乱的狂潮中显得如此微弱。
忠诚的孟和战士怒吼着收缩,刀光与叛徒的爪牙猛烈碰撞,瞬间溅起一片片滚烫的血浪。
刀刃斩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凄厉的哀嚎、兵刃疯狂交击的刺耳刮擦声,混杂着妇幼营地那边遥遥传来的绝望哭喊,将血色黄昏彻底搅动成一片末日喧嚣的漩涡。
孟和猛地勒住嘶鸣的战马,坐骑人立而起。他左肩的箭创在剧烈动作下彻底崩裂,鲜血泉水般涌出,顺着臂甲蜿蜒流下,滴滴答答砸在枯黄的草叶上。
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贯穿脑髓,视野边缘阵阵发黑,几乎将他从马背上掀落。
然而,当那双燃烧着血与火的眼睛扫过混乱血腥的战场——那如狼似虎扑向妇幼营地的白肤蓝瞳女战士,那因胡狡一声魔哨而瞬间沸腾反噬的俘虏狂潮——一股超越肉体极限的暴怒与森寒杀机,如同冰封的火山在他胸腔深处轰然炸裂!
他右手猛地拔出斜挎腰间的厚重弯刀“苍狼啸”,刀身迎着最后一线残阳,炸开一片凄厉无匹的血色寒芒!
那光芒映亮了他脸上每一道凝结血污的沟壑,也映亮了囚车中胡狡那双闪烁着残酷、得意与疯狂挑衅的狼眼。
两百步外,胡狡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无声地狞笑着。
两百步内,孟和的刀锋,笔直地指向那囚笼中掀起滔天血浪的祸首。
刀光所指,囚笼内外,两个男人隔着尸山血海与狂乱杀场,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淬毒利刃,在血色残阳与冲天而起的烟尘中,狠狠撞在一起,发出无声的雷霆爆鸣!
苍狼啸的锋刃低鸣着,仿佛渴饮仇敌之血,周遭战士的怒吼声浪亦拔至顶点——
那哨声点燃的死局才刚刚铺开,而真正的搏杀,此刻才露出了它最尖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