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的天空骤然塌陷了一角,如同宇宙的伤口,从中涌出浓稠如实质的黑暗。那并非寻常的夜,而是由无数破碎灵魂的尖啸与绝望凝结而成的冥界裂隙,它贪婪地吮吸着灵界的光与气。
裂隙之下,黑曜石山脉亘古的沉默被彻底撕裂。山脉深处,那凝聚了亿万载幽冥精华的灵界黑曜石核心,此刻正经历着可怖的蜕变。
它不再是沉郁的墨色,而是化作一颗疯狂搏动的、五彩斑斓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炸裂出亿万道刺目的光流,赤如熔岩,碧如鬼火,紫如淤血,白如骨磷,青如寒霜……它们并非温暖的光明,而是裹挟着撕裂灵魂的尖啸与足以冻结思维的极寒,横扫整个山脉。
山岩在这光流中无声湮灭,留下焦黑的痕迹;空间被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非人间的光芒,如同投向死水的最炽烈的火把,瞬间点燃了蛰伏于灵界荒原深处最庞大的怨憎。
一声非人非兽、饱含着亘古积郁的咆哮撕裂了光的尖啸。
一个“存在”从破碎的荒原尽头升起——它由无数扭曲、溃烂、彼此撕咬的残破灵魂强行糅合而成,庞大如溃烂的星云,形态在溃散与凝聚间疯狂变幻,唯有核心一点猩红,燃烧着纯粹到极致的、对一切生机的刻骨仇恨。
这巨大的怨憎聚合体,被那五彩黑曜石核心散发出的、对灵魂而言如同剧毒的“光芒”所吸引,如同扑火的巨蛾,裹挟着毁灭的风暴,一头撞向黑曜石山脉!
山脉在它庞然的撞击下呻吟、崩塌。它并非为了占有,而是本能地要撕碎那光的源头,将自身无边的痛苦与黑暗灌注其中。
这疯狂的入侵,瞬间触动了灵界古老的守护法则。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芒如流星般撕裂动荡的空间,紧追那巨大怨憎体而去。
一道是冰冷的银辉,纯粹而锐利,所过之处,连狂暴的五彩光流都被短暂冻结——那是铁英灵魂,灵界法则的具象化,是秩序之刃。
另一道则是温润的月华,流淌着洞察万物的古老智慧——白泽,通晓万灵的上古瑞兽。
它的眼眸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锁定了那巨大灵魂体核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源自冥界裂隙的污染烙印。
这烙印如同活物,正贪婪地汲取着黑曜石的能量与巨大灵魂体的怨憎,加速着裂隙的扩张。
“不止是疯狂,它在喂养那道‘门’!”白泽的声音直接在铁英灵魂的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巨大怨憎体撞入山脉核心,它那由万千痛苦面孔构成的“身躯”在五彩光流的冲刷下剧烈沸腾、蒸发,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然而,核心的猩红仇恨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它无视了身后追来的铁英与白泽,庞大的溃烂身躯碾过嶙峋的黑曜石尖峰,目标明确地扑向山脉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幽谷——那里,正是九尾狐族与天狼族对峙的古老战场。
九尾狐族长老白檀,九条蓬松的狐尾此刻不再是优雅的象征,而是燃烧着幽蓝狐火的战旗,每一根毛发都因极度戒备而竖立。
她对面的天狼族首领阿煞尔,身躯已半狼化,肌肉虬结如钢铁,獠牙突出唇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充满血腥味的咆哮。
坚昆部的黑隼战士盘旋于阿煞尔头顶,锐利的鹰眼锁定着九尾狐阵中的要害;
丁零部的萨满们则围成一圈,枯瘦的手指在身前划出诡异的符文,幽绿的鬼火在他们干瘪的眼眶中跳跃,吟唱着沟通祖灵与幽冥的古老咒言。
肃杀的死寂笼罩着山谷,千年血仇在空气中凝结成冰。然而,这脆弱的平衡被瞬间打破。
天穹骤然被巨大的阴影覆盖。那溃烂的、流淌着黑暗粘液的庞然大物,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恶念与五彩光流的余威,如同崩塌的山岳,轰然砸落!
它没有理智,只有本能。那核心的猩红光芒疯狂闪烁,瞬间锁定了下方所有散发着强大生命与灵魂波动的存在——九尾狐的灵魅,天狼的凶煞,萨满的幽冥之力,在它混沌的感知里,皆是必须撕碎的“光”。
“吼——!”
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毁灭的咆哮。巨大灵魂体溃烂的“手臂”——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残魂构成——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拍向九尾狐的阵营。
同时,另一部分溃散的身躯如同污浊的泥石流,带着令人作呕的吸力,卷向阿煞尔和萨满们。
“结阵!”白檀的尖啸划破混乱。幽蓝的狐火冲天而起,九尾幻化出重重叠叠的虚影,试图迷惑那庞然大物混乱的感知。
然而,那纯粹的怨憎之力仿佛能焚烧一切幻术,巨大的魂爪带着湮灭的气息,瞬间撕裂了三重狐影,直逼白檀本体!
“孽障!”阿煞尔双目赤红,面对那污浊的泥流,他非但不退,反而爆发出冲天的凶煞之气。
他猛地将手中巨大的狼牙战锤插入地面,双手结印,仰天发出震彻山谷的狼嗥:“嗷呜——!”他身后的天狼战士齐声应和,血气狼烟汇聚成一头狰狞的血色巨狼虚影,悍然撞向污浊的魂流。
坚昆黑隼如黑色闪电般俯冲而下,利爪撕扯着巨大灵魂体溃散边缘的残魂;丁零萨满们的咒言陡然变得凄厉,幽绿的鬼火化作无数扭曲的怨灵锁链,缠绕向巨大灵魂体的核心,试图禁锢那猩红的仇恨之源。
山谷瞬间化为修罗场。狐火与狼烟交织,魂爪与战锤碰撞,鬼链缠绕着溃烂的魂躯,黑隼的尖啸与残魂的哀嚎混作一团。
巨大的灵魂体在围攻下发出痛苦的嘶吼,身躯不断被撕裂、蒸发,五彩光流灼烧着它,铁英灵魂的银辉之刃不断斩落它溃散的部分,白泽的月华则如无形的枷锁,持续削弱着它与冥界裂隙的联系。
然而,那核心的仇恨如同不灭的毒火,支撑着它疯狂反击。每一次魂爪挥落,都有一片区域被死寂笼罩;每一次污浊的魂流冲击,都让萨满的鬼火黯淡一分。
惨烈在瞬间攀至顶峰。巨大灵魂体那溃烂的胸膛猛地裂开,露出一个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那是被它强行容纳的冥界裂隙之力!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不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
距离最近的丁零老萨满首当其冲。他枯槁的身躯剧烈颤抖,眼中幽绿的鬼火疯狂摇曳,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
他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整个魂体便化作一道扭曲的青烟,惨叫着被吸入那黑暗漩涡,瞬间消失无踪。连他沟通祖灵的骨杖,也寸寸碎裂,化为飞灰。
“不!”阿煞尔目眦欲裂,老萨满如同他的族叔。狂暴的怒火淹没理智,他竟放弃了防御,全身血气燃烧,化作一道赤红的流星,手持狼牙战锤,以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狠狠撞向巨大灵魂体裂开的胸膛漩涡!
“阿煞尔!”白檀惊骇欲绝。电光石火间,她九尾齐动,幽蓝狐火不再攻击巨大灵魂体,而是化作九道坚韧的火焰锁链,缠向阿煞尔的身体,试图将他拉回。然而,就在锁链触及阿煞尔战甲的刹那——
巨大灵魂体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溃烂的魂爪放弃了所有攻击,带着积攒的全部怨毒与冥界之力,以超越感知的速度,狠狠拍向因救援而门户大开的白檀!
“噗——!”
利爪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幽蓝的狐火锁链瞬间崩散。
白檀绝美的脸上凝固着惊愕与一丝未尽的担忧,她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溃烂魂爪,那爪上无数哀嚎的残魂面孔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与灵魂。
她身后,阿煞尔燃烧血魂的搏命一击,也重重轰在了巨大灵魂体的核心漩涡之上。
轰隆——!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炸开。阿尔的血狼虚影与巨大灵魂体的核心漩涡同时湮灭,爆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与刺目的强光。
阿煞尔魁梧的身躯如同破败的玩偶般倒飞出去,浑身浴血,生命气息急速黯淡。妲月则被那魂爪上最后的吸力猛地甩向后方,胸口一个巨大的空洞,幽蓝的狐火在她身上明灭不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两人几乎同时重重砸落在冰冷破碎的黑曜石地面上,鲜血迅速在身下洇开,生死不知。
那巨大的怨憎聚合体,在承受了阿煞尔搏命一击、又被铁英灵魂的银辉之刃贯穿核心后,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充满不甘的尖啸。
它庞大的溃烂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急速向内坍缩,那核心的猩红仇恨之光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构成它身体的亿万残魂失去了束缚,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混合着战场上所有陨落者的亡灵碎片——九尾狐的、天狼族的、黑隼的、萨满的——被那尚未完全闭合的巨大灵魂体坍缩点所产生的、最后也是最强的吸力,绝望地拖拽着,如同百川归海,涌向山脉深处那道依旧在搏动、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毁灭的五彩黑曜石核心!
铁英灵魂的银辉之刃悬停在半空,冰冷的光芒映照着下方惨烈的战场。白泽踏着月华而来,落在铁英身旁,它温润的眸子扫过妲月和阿煞尔濒死的躯体,扫过那些被吸走的、如同萤火般明灭的残魂,最终落在那疯狂搏动的五彩核心上,那核心的光芒,正随着无数灵魂的涌入而变得更加妖异、更加庞大。
“裂隙在加速成型,”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它已成通道。”
铁英灵魂没有回应,只是那冰冷的银辉,似乎更加森寒了几分。
九天之上,罡风凛冽如神之刃。夸父的灵魂巨人单膝跪在冰冷的云台之上,由纯粹星光构成的锁链缠绕着他山岳般的身躯,勒入灵质深处,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巨大的头颅低垂,散乱的能量流如同他纷乱绝望的思绪。云台前方,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混沌气流构成的“观尘镜”,镜中清晰地映照着灵界黑曜石山脉的惨剧:五彩核心的搏动,巨大怨憎体的肆虐,九尾与天狼的惨烈交锋,以及最终那吞噬一切的亡灵洪流……
“夸父。”一个声音响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没有任何情绪,却蕴含着宇宙法则般的冰冷重量,直接在夸父的灵魂核心震荡,“汝掌灵界门户,巡狩八荒,竟使冥界裂隙滋生至此,引动灵核异变,万灵遭劫。失察在先,纵恶在后,万死难赎其咎。”
这声音来自云台更高处那片无法直视的光辉——地母神君,执掌此方星域秩序的无上存在。
夸父的灵魂剧烈波动,试图辩解:“神君!那裂隙滋生隐秘,更有外力引动灵核……”
“住口!”神君的声音陡然严厉,如同天雷炸响,震得夸父灵魂几欲溃散,“灵核乃灵界根基,汝未能护持,便是渎职!怨憎聚合,汝未能及时消弭,便是纵容!万灵血祭,裂隙洞开,汝……难辞其咎!”
随着地母神君的宣判,缠绕夸父的星光锁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勒紧!夸父发出无声的咆哮,他能感觉到自己磅礴的神力、不朽的灵质,正被那锁链疯狂地抽取、剥离!这痛苦远超肉身之刑,是存在本质的消融。
“今褫夺汝巡天权柄,削尽汝不朽神源。”神君的声音如同最终的丧钟,“汝之残灵,当入冥界,亲身镇守汝失职所开之门户!万载不得出!此乃汝唯一赎罪之途!”
剥夺!无尽的剥夺!夸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浩瀚星空的联系被斩断,那支撑他亿万载的神力源泉飞速枯竭。
他的身形在锁链的勒紧与神力的流失中急剧缩小、黯淡,从顶天立地的巨人,迅速萎靡成一个仅比常人高大些许、光芒黯淡的虚弱灵体。
缠绕他的不再是威严的星光锁链,而是沉重冰冷的黑色镣铐,上面铭刻着封印的咒文。
云台下方,灵界的方向,那道由他失职而洞开的冥界裂隙,如同深渊巨口,正散发着无尽的死寂与吸力。
“去吧。”神君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镇守汝之罪业,直至门户湮灭,或汝灵识散尽。”
无形的巨力轰然降临。夸父残破的灵体,连同那沉重的黑色镣铐,如同陨星般被狠狠掷向下界。
他最后看到的,是观尘镜中那搏动得越发妖异的五彩黑曜石核心,以及核心深处,那道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那是他永恒的囚笼,也是他罪业的起点。
风声在耳边化为厉鬼的尖啸,灵界的景象在急速下坠中扭曲模糊。他穿透了灵界稀薄的天幕,下方,黑曜石山脉如同狰狞的巨兽脊背,那五彩的核心光芒如同巨兽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的坠落。
更深处,冥界裂隙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强,带着亿万亡魂的哭嚎与冻结灵魂的寒意,牢牢攫住了他。
没有反抗,亦无力反抗。夸父残破的灵体,如同投入沸汤的雪花,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黑曜石山脉深处那搏动着的、五彩斑斓的核心之中。
在接触的瞬间,那妖异的光芒猛地一涨,仿佛饱食般发出无声的欢鸣,随即又恢复了那永恒而贪婪的搏动。核心深处,那旋转的黑暗漩涡,将夸父连同他的罪与罚,彻底吞没。
山脉依旧死寂,唯有那五彩的光芒,永恒地、妖异地搏动着,成为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