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口中的兵力,看似庞大实则虚浮,阎象心中忧虑更甚。
他转向袁术,语气沉重的劝谏道:
“主公,如今形势比人强,汉军势大,连大都督都……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依我之见,不如暂避锋芒,速速撤往交州,交州有山脉沼泽隔断,汉军一时难以深入,我等可在那里重整旗鼓,训练新卒,联络山越,待时机成熟,再图北上,光复基业。”
“不!”
袁术挥袖打断阎象的话,他偏执道:“加上交州的五万兵马,我仍有十五万大军,我身为吴侯,岂能丢弃吴地而去?”
他最大的倚仗就是吴侯的身份,到了交州,士家不会那么好说话。
尤其是士燮,他会乖乖听命吗?
一旦自己的身份有名无实,担任他家臣的将领官吏,会逐渐弃他而去。
到那时他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造反的那一刻,他就只剩下两条路。
胜,他将开创新的王朝,留万世基业。
败,他将万劫不复。
阎象急的额头冒汗,苦口婆心道:
“主公啊,十五万大军听起来不少,可如今我军中,还有谁能堪当大任?有谁能统领军队与皇甫嵩抗衡?大都督已去,此绝非逞强之时。”
刚刚鲁肃已经讲的很明白了。
十五万人中,六万是益州兵,跟他们不是一条心,一路跑丢四五万人就足以说明问题,让他们上战场,不出几分钟就全投降了。
黄权的万余人,不仅没法用,短时间内还得小心提防。
益州的先主及后主之死,都与他们有直接关系,人家心里不记恨才怪。
他们扬州自己的人马,别管哪有多少精兵哪有什么将军,现在都被冲的七零八落,一时间根本不好联系。
这种局面下,收拢军队,向着交州撤退才是正途。
“谁说无人?”
袁术依旧不肯退让,“我还有甘宁蒋钦陈武等诸多将领,我是江东之主,军民一心,至少能保住一隅之地!”
他还有个大胆的想法。
抛开胜败两条路以外,他能不能把汉军打退之后,双方和谈?
袁家四世三公,他是袁家嫡子,保住性命应该不难。
只要手里有足够多的筹码,说不定依旧能讨着不大不小的职位当当。
至于反攻会死多少人,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主公三思啊!”
阎象跪倒在地,做最后努力,痛心疾首的呼喊道:
“此时不退,恐再无退路,届时连累三军,悔之晚矣!”
“够了!”
袁术烦躁的大喝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阎象,“我意已决,你等速去传令,集结所有兵马,我要亲率十五万大军,夺回吴郡,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阎象长长叹息。
他缓缓站起身,与鲁肃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们默默躬身行礼,步履沉重退出。
城中,整日被哀凉的乐声笼罩,庞统的简易葬礼正在举行。
灵堂之内,白幡低垂,气氛压抑。
低沉悲切的旋律夹杂着哭声,能来的官吏将领都来出席。
当中哭的最伤心的就是吕蒙,他跪在庞统的衣冠棺椁前,涕泪横流,嘶声喊道:
“大都督,您死得惨啊,末将恨不能随您同去,恨不能手刃那张飞诸葛亮,为您报仇雪恨!大都督啊!”
他的哭声太过真挚,引的周围前来吊唁的文武无不掩面落泪,哀声一片。
诸葛瑾红着眼眶上前,轻轻扶住吕蒙的肩膀,声音沙哑的劝慰道:
“子明节哀,大都督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摧残自己,活着,才能继承大都督遗志,才能有机会报仇。”
他话虽如此,但报仇的可能简直渺茫,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吕蒙抬起泪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说的对,若不是汉军善使人围攻,我早就取下了张飞的头颅!”
这时,阎象和鲁肃一前一后,沉默走进了灵堂。
两人面色凝重,先是在灵前郑重上了香,深深三鞠躬,然后默默退到了一旁。
阎象看着眼前悲戚毫无斗志的景象,又想到袁术刚愎自用的决定,心中焦虑更甚。
他悄悄拉了一下鲁肃的衣袖,低声道:
“子敬,主公一意孤行,欲集结残兵与汉军决战,此乃取死之道,你与老夫当再寻机会,一同力谏主公,陈明利害,先撤要紧。”
鲁肃却缓缓摇了摇头,神色难掩疲倦,望着那口薄棺,轻声道:
“待此间事了,我打算向主公请辞,归隐山林。”
经过连番打击,尤其是看清了袁术的真实面目后,他已彻底失望。
阎象大吃一惊,急忙劝道:“子敬万万不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怎可轻言离去?主公虽……虽有时不明,但扬州数百万百姓何其无辜?你若离去,何人还能在此危局中,为百姓稍作周旋?老夫代扬州求你了。”
他说着,竟真的要向鲁肃躬身行礼。
鲁肃连忙伸手扶住,苦涩的笑了。
道德绑架的恳求,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灵堂外一阵骚动,有人高喊:“主公到!”
只见袁术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
他换上了一身素服,脸上刻意摆出了沉痛的表情。
一进灵堂,他便径直扑到庞统的棺椁前,双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木,放声痛哭起来:
“士元,我的士元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这一走,如同断我臂膀,让我今后依靠谁,苍天何其不公,夺我股肱!呜呼哀哉!”
他哭的看似情真意切,声音悲戚,然而略显浮夸的表演和闪烁不定的眼神,却让一旁冷眼旁观的鲁肃,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他可是亲眼见到袁术之前是如何破口大骂,之后是怎么回心转意的。
周围的官吏见袁术哭的悲痛,纷纷上前劝慰:
“主公节哀,保重身体要紧。”
“大都督在天之灵,定不愿见主公如此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