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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春初的风,依旧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已悄然褪去了刺骨的锋芒,变得湿润而柔软。它穿过“向阳花苑”小区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残留的几片枯叶,带来泥土解冻的微腥气息和远处隐约的鸟鸣。阳光不再苍白无力,开始有了温度,慷慨地洒在社区活动室那扇新换不久的绿色铁门上,将门楣上那块手写的、略显朴素的木牌子照得格外清晰:

**【向阳花苑“邻里守望”互助小站】**

**开放时间:周一至周五 下午3:30-6:00**

下午三点半,活动室的门准时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陈旧书籍、消毒水、孩子汗味和老人药油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好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南宫婉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微微磨损的浅蓝色棉布罩衫,外面套着件半旧的米色针织开衫。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着,几缕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她脸上脂粉未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长期操劳的印记,但那双沉静温和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专注而明亮的光芒。她正弯着腰,动作麻利地将几张旧课桌拼在一起,铺上一块洗得干干净净、印着小熊图案的旧床单,权当“作业区”的桌布。

“婉儿姐!书来了!” 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张姐,那位热心的超市收银员,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纸箱,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甜甜,小姑娘背着小书包,手里还费力地拎着一个小袋子。

“哎呀张姐!辛苦了辛苦了!” 南宫婉连忙迎上去,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纸箱,里面是张姐发动邻居们捐来的旧书刊,花花绿绿的封面,从儿童绘本到《故事会》,再到一些养生杂志,五花八门。

“不辛苦!甜甜,快把棋给婉儿阿姨!” 张姐抹了把汗,指挥着女儿。甜甜乖巧地把小袋子递给南宫婉:“婉儿阿姨,这是我和妈妈整理的跳棋和飞行棋!还有几本我小时候看的图画书!”

“谢谢甜甜!真棒!” 南宫婉笑着揉了揉甜甜的头,接过袋子。袋子里是几副旧棋,棋子用塑料袋分装着,还有几本边角卷起的图画书,封面上是褪色的卡通人物。东西虽旧,却承载着沉甸甸的心意。

“婉儿,今天刘奶奶她们几点到?” 张姐一边帮南宫婉把书分门别类地往靠墙的简易书架上放,一边问。

“应该快了,刘奶奶腿脚慢些。” 南宫婉话音未落,活动室的门又被推开。刘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爷子——王大爷,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副用布包着的象棋。

“婉儿!王大爷听说咱们这儿有地方下棋,非要跟来!” 刘奶奶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皱纹都舒展开了。

“欢迎欢迎!王大爷快请坐!” 南宫婉连忙搬过一张椅子,放在靠窗光线好些的位置,那里已经摆好了两张旧方桌拼成的“老人活动角”,桌面上铺着干净的旧报纸。

“好好!有地方杀两盘就好!” 王大爷乐呵呵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副磨得油光发亮的象棋,开始摆棋。

活动室里渐渐热闹起来。甜甜和几个先到的低年级孩子趴在大桌子旁写作业。高年级的李强也来了,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像刺猬,只是闷头写着,偶尔遇到难题,眉头紧锁。南宫婉穿梭其中,轻声解答着简单的数学题,帮甜甜削铅笔,提醒李强坐姿要端正。她动作轻柔,声音温和,像一阵和煦的风。

“陈老师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只见陈玉梅老师穿着一身整洁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围着素色羊毛围巾,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拄着乌木拐杖,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她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喧闹的活动室瞬间安静了几分。

“陈老师!” 南宫婉连忙迎上去,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和感激。

“嗯。” 陈老师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活动室:孩子们埋头写作业,刘奶奶和王大爷已经开始对弈,张姐和另一个妈妈志愿者在整理刚捐来的衣物(准备放在“互助墙”供需要的人自取)。虽然简陋,但秩序井然。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径直走到高年级孩子那边。

“李强,数学作业拿给我看看。” 陈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强身体一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作业本递了过去。陈老师推了推眼镜,仔细看着那潦草得如同天书的算式,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写的什么?鬼画符吗?解题步骤呢?心浮气躁!重写!” 陈老师毫不留情地把本子拍回李强面前,语气严厉。李强撇了撇嘴,却没像以前那样顶撞,只是闷闷地拿起橡皮擦。

陈老师又转向另一个女孩的作文本,语气缓和了些:“这个比喻用得好,有灵气。但结尾太仓促,像被狗撵着似的。再想想,怎么升华一下主题?” 女孩吐了吐舌头,认真地点点头。

南宫婉看着这一幕,心底涌起一股暖流。陈老师就像定海神针,有她在,孩子们再闹腾也知道收敛,学习氛围也浓了。她走到老人活动角,刘奶奶和王大爷正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

“哎哟!老王头!你这马怎么能这么跳?蹩马腿了!耍赖!” 刘奶奶嚷嚷着。

“谁耍赖!你看清楚!我这是连环马!” 王大爷不甘示弱。

“好啦好啦,观棋不语真君子,下棋不悔大丈夫!你们俩呀!” 南宫婉笑着递过去两杯刚倒好的温水,“喝口水,歇会儿再战!”

两位老人接过水杯,互相瞪了一眼,又都忍不住笑了。活动室里充满了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棋子落盘的清脆声、老人低声的争执与笑声、孩子们偶尔的提问和陈老师沉稳的解答……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独特而温暖的社区交响曲。南宫婉站在中间,看着这一切,疲惫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这一刻,所有的辛苦仿佛都值得了。

“叮铃铃……”

南宫婉口袋里的旧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温馨的忙碌。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小宇班主任-李老师】。心,瞬间沉了一下。

她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划开接听:“喂,李老师?”

“林小宇妈妈!你现在立刻来学校一趟!”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严厉,透过电波清晰地传来,“林小宇在课间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把人家脸都抓破了!性质非常恶劣!家长都找到学校了!你赶紧过来处理!”

打架?抓破了脸?南宫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小宇最近是有些闷闷不乐,但她以为只是内向,怎么会发展到打架伤人?!

“李老师!我……我马上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 南宫婉的声音带着慌乱和恳求。

“别跟我说对不起!先过来再说!校长都惊动了!” 李老师冷冷地打断她,挂断了电话。

忙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灭了南宫婉心底那点微弱的暖意。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活动室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怎么办?互助站这边刚上轨道,陈老师和邻居们都在,孩子们和老人……她怎么能现在就走开?可小宇那边……校长都惊动了!她仿佛已经看到儿子倔强又恐惧的小脸,看到对方家长愤怒的指责……

“婉儿?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姐最先察觉到她的异常,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

“张姐……” 南宫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把李老师电话的内容简单说了一下,“我得马上去学校……可这边……”

“哎呀!孩子打架是大事!你快去快去!” 张姐一听,立刻急了,连声催促,“这儿有我和陈老师呢!你放心!孩子们写作业,老人下棋,我们看得住!快去处理小宇的事!”

陈老师也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南宫婉苍白慌乱的脸,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点点头:“去吧。这里有我。天塌不下来。”

得到两位大姐的承诺,南宫婉心头稍安,但巨大的焦虑和担忧并未减轻分毫。“谢谢!谢谢张姐!谢谢陈老师!” 她连声道谢,甚至来不及解下腰间的旧围裙(那是她在互助站“工作”的标志),胡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棉袄,拔腿就往外冲!

“婉儿阿姨再见!” 甜甜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南宫婉脚步一顿,心头又是一酸,没有回头,只是更快地冲出了活动室。寒风瞬间包裹了她,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

一路几乎是飞奔到学校。当她气喘吁吁、头发凌乱地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时,里面的景象让她心头猛地一揪!

小宇垂着头站在墙边,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根拉满的弓弦。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校服外套的扣子被扯掉了一颗,袖子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样沾着泥土和点点血迹的毛衣。他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倔强的灰败,嘴角紧抿着,像一尊沉默而愤怒的小石像。他的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擦伤和血迹。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皮夹克、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对着脸色铁青的李老师和皱着眉头的校长咆哮:“……看看!看看我儿子这脸!被这小崽子抓成什么样了?!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有爹生没爹教的东西!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赔钱!道歉!还要学校严肃处理!开除!这种害群之马不能留!” 他身边,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捂着脸,夸张地抽泣着,指缝间能看到几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红痕。

李老师看到南宫婉,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找到了发泄口,语气带着责备和不满:“林小宇妈妈!你可算来了!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在学校公然打架斗殴!把高年级同学王鹏的脸抓伤了!性质非常恶劣!严重违反校纪校规!”

“对不起!李老师!对不起!王先生!” 南宫婉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连连鞠躬道歉,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冲到小宇面前,蹲下身,想拉过儿子的手检查伤口:“小宇!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告诉妈妈怎么回事?!”

“别碰我!” 小宇猛地甩开她的手,抬起头,那双酷似南宫婉的眼睛里充满了受伤、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他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咆哮的男人,又看向捂着脸抽泣的王鹏,小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吼道:“是他先骂我的!他骂我是‘没爹的野种’!骂妈妈是‘装好人的寡妇’!他活该!!” 最后三个字,带着哭腔,却又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控诉!

“没爹的野种”……“装好人的寡妇”……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南宫婉的头顶!瞬间将她所有的道歉、所有的解释都炸得粉碎!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办公室里的空气也瞬间凝滞了。李老师和校长的脸色变得极其复杂。那个咆哮的男人——王鹏的父亲,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蛮横取代:“放屁!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血口喷人!我儿子最老实了!肯定是你先动手的!老师!校长!你们听听!他不但打人,还诬陷同学!必须开除!不开除我就告到教育局去!”

“我没有说谎!他骂了!就是骂了!好多人都听到了!” 小宇的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汹涌而下!他像个受伤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呜咽,“他……他还带人把我堵在厕所……抢我的午饭钱……说……说我妈开‘寡妇收容所’……是假好心……” 他泣不成声,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委屈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寡妇收容所”……

南宫婉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宇这段时间的沉默、阴郁、暴躁……根源在这里!她自以为在社区点燃的微小火种,自以为在做的好事,竟成了刺向儿子最锋利的刀!成了别人攻击他、嘲笑他的把柄!巨大的愧疚、心痛和一种被彻底撕开伤疤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瞬间吞没!她看着儿子布满泪痕和伤痕的小脸,看着他那双写满痛苦和不解的眼睛,感觉自己的世界在寸寸崩塌!

“婉儿姐!!”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突然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南宫婉如同溺水的人听到呼唤,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张姐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陈玉梅老师!陈老师拄着拐杖,脸色沉凝,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局面。

“张姐?陈老师?你们……” 南宫婉愣住了。

“我们不放心!跟来看看!” 张姐语速飞快,她一眼看到小宇的惨状和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立刻明白了大半。她几步走到王鹏父亲面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王先生是吧?我是住在向阳花苑的张淑芬!你儿子王鹏欺负我们小宇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抢钱?堵厕所?骂人?还骂人家妈妈是‘寡妇’?你还有脸在这里倒打一耙?!要不要我去把平时看见的孩子都叫来对质?!” 张姐的大嗓门带着社区大姐特有的泼辣和不容置疑的底气,瞬间镇住了场面!

王鹏父亲被张姐的气势噎了一下,脸色涨红:“你……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不能撒谎!大人更不能不讲理!” 张姐寸步不让。

“够了!” 陈老师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她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校长面前,目光沉稳:“张校长,李老师。我是陈玉梅,退休前是市一中的特级教师。关于林小宇和王鹏同学的事情,我认为需要更全面、更冷静地调查。孩子打架固然不对,但事出必有因。言语暴力,尤其是针对家庭和亲人的侮辱性攻击,对孩子的心理伤害,有时比肢体冲突更严重,也更需要学校和家长的重视与引导。”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和教育者的智慧。

校长和李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明显凝重起来。陈玉梅的名字,在教育系统内是有分量的。

“陈老师说得对。” 校长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许多,“王先生,张女士,还有林小宇妈妈,你们都先冷静一下。孩子们也都需要冷静。这样,王鹏同学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林小宇同学也去清洗一下。李老师,你带两个孩子先去隔壁休息室。我们分别和家长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处理,如何?”

王鹏父亲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在校长、陈老师的气场和张姐的虎视眈眈下,只得悻悻然地哼了一声。王鹏也停止了夸张的抽泣,眼神有些躲闪。

一场风暴,暂时被压了下去。

南宫婉看着张姐和陈老师,看着她们眼中传递过来的坚定和支持,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滚烫的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她紧紧抱住还在抽泣的小宇,将脸埋进儿子带着汗味和血腥气的头发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劫后余生的、混合着委屈、感激和后怕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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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南宫婉牵着手腕上贴着创可贴、情绪稍稍平复的小宇回到互助小站时,已是夕阳西下。金红色的余晖透过活动室的大玻璃窗,温柔地洒满一地。

活动室里依旧温暖而有序。大部分孩子已经被家长接走了。甜甜趴在妈妈张姐怀里睡着了。刘奶奶和王大爷还在为那盘棋低声争论。角落里,多了一位坐着轮椅、由保姆推着的、头发稀疏、面容呆滞的老人——是住在小区最里面那栋楼的李爷爷,中风后瘫痪多年,极少出门。他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嘴角流着涎水。是陈老师看到保姆推他在楼下晒太阳,主动邀请他们上来坐坐的。

“婉儿姐!小宇!回来啦?没事吧?” 张姐看到她们,连忙抱着甜甜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多亏了你们……” 南宫婉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已经平静下来。她感激地看着张姐和陈老师。

“人没事就好。” 陈老师点点头,目光落在小宇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林小宇,记住。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要告诉老师,告诉妈妈,或者告诉信任的长辈。要学会用正确的方式保护自己,明白吗?”

小宇低着头,抿着嘴,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物业王主任——王德贵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他腆着肚子,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和一丝不耐烦。

“哟,挺热闹啊!” 王德贵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官腔,打破了室内的温馨,“南宫婉!正好你在!跟你说个事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王德贵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肚子:“社区接到‘通知’,活动室这块地方,街道有新的规划要用!下个月底之前,你们这个什么‘互助小站’,得给我清空搬走!里面的东西,该处理的处理!别到时候让我们物业为难!”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刚刚平息的风波再起!

“什么?搬走?!” 张姐第一个叫起来,“凭什么?!我们这儿搞得好好的!孩子们有地方写作业,老人有地方活动!街道规划?什么规划?我们怎么不知道?!”

“规划是上面定的!我们物业也是执行通知!” 王德贵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你们用这么久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别不知足!月底!就月底!必须搬干净!”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眼神扫过那些旧桌椅、书刊、棋具,像是在看一堆碍事的垃圾。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南宫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宇的事刚解决,赖以生存的小站又要被连根拔起?她看着王德贵那张写满推诿和算计的脸,看着活动室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充满烟火气的景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她还能去哪里?还能怎么办?难道这点微弱的星火,终究要被现实的冷水浇灭?

“王主任!” 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响起。

陈玉梅老师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王德贵面前。夕阳的余晖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威严和不容侵犯的凛然!

“社区活动室,是全体居民的公共资源!它的用途,应该服务于社区居民的实际需要!” 陈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活动室里,“你看看这里!看看这些孩子!看看这些老人!看看这个瘫痪的李老头!” 她指向角落里茫然呆坐的李爷爷,“他们需要这个地方!‘邻里守望’互助小站,一没盈利,二没扰民,三解决了社区双职工家庭和空巢老人的实际困难!这是利民的好事!是社区文明和谐的体现!你王主任作为物业负责人,不支持也就罢了,还要强行驱赶?这是什么道理?!”

王德贵被陈老师的气势和连珠炮般的质问逼得后退了一步,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陈……陈老师,您……您别激动!这……这是上面的通知!我……我也没办法啊!”

“上面的通知?” 陈老师冷笑一声,目光如炬,“通知文件呢?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街道哪个部门下的?具体规划用途是什么?如果真是合理规划,我们配合!但如果是某些人假公济私,想收回场地另作他用,或者就是觉得我们这些老弱妇孺碍事了……”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我陈玉梅,第一个不答应!我们向阳花苑这些需要小站的老老少少,也绝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张姐立刻大声附和,将睡着的甜甜往旁边志愿者怀里一塞,站到了陈老师身边!

“我们不答应!” 王大爷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棋盘上的棋子都跳了起来!

“不能搬!” 刘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却无比坚定地喊道!

连角落里李爷爷的保姆,也忍不住小声嘟囔:“李爷爷难得出来透透气……”

活动室里,除了还在睡梦中的甜甜和茫然不知的李爷爷,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孩子们也停止了写作业,紧张又好奇地看着大人们。一道道目光,带着愤怒、不解和坚定的守护,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德贵和他身后的保安身上!

王德贵被这突如其来的、众志成城的阵势彻底震慑住了!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看看怒目而视的陈老师,看看气势汹汹的张姐,看看义愤填膺的老人,再看看那些孩子……他意识到,眼前这些人,不再是过去可以随意糊弄和驱赶的“老弱妇孺”了!他们被某种东西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他带来的两个保安,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你们……” 王德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狠话,却在对上陈老师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时,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哼!这事儿……没完!你们等着!” 说完,像斗败的公鸡,带着两个保安,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活动室里一片寂静。

夕阳的余晖更加浓烈,透过窗户,将每个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混合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南宫婉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群为了守护这个小站而挺身而出的人——威严的陈老师,泼辣的张姐,倔强的王大爷和刘奶奶,懵懂却支持的孩子……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但这一次,泪水滚烫,充满了力量!

张姐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叉着腰,对着门口王德贵消失的方向,响亮地“呸”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痛快!真痛快!看那死胖子夹着尾巴跑的样儿!”

笑声像会传染。王大爷捋着胡子嘿嘿直乐,刘奶奶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孩子们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傻笑起来。活动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南宫婉走到陈老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陈老师……谢谢您……”

陈老师扶住她,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谢什么。路,是大家一起走出来的。这小站,是大家的。”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依旧呆坐的李爷爷身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只要大家心齐,只要这地方还有一个人需要它,就没有谁能把它夺走。”

夕阳的金辉中,南宫婉挺直了背脊。她看着这间简陋却充满生机与温暖的活动室,看着身边这些在困境中相互扶持、彼此守护的邻居们,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力量在她心底升腾、汇聚!

她走到那块写着“邻里守望互助小站”的木牌前,拿起抹布,仔细地、用力地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她转过身,脸上带着泪痕,却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充满力量的笑容,对着所有人,也对着自己的心,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对!这里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小站’!”

“只要还有一个需要它的人在,”

“我这个‘互助站长寡妇’,就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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