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祖孙谈话（四）
直到这一世，直到听了岁岁对那一幅画的理解，才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跟她上一世的处境。
岁岁那时说，画画的人是不是被困住了？
当时温孤雾白没答。
却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
画里的她，画外的他，都被这吃人的世道和诸多无理的规则困住了。
他先是学着怎么困住自己，后又固执地把她留在身边。
他亲自画地为牢。
然他画地为牢的缘由，便是因着老太太说的这一连串的荣耀和责任等等。
温孤雾白望向沉着脸色的老太太，承受着来自她老人家的愤怒。
他本是在来之前有些怒意的，觉得她不应该算计岁岁，可现在，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老人家有些可怜。
老太太华发如雪，眼睛苍老锐利。
她身份尊贵，诰命在身。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读过书明过理的女子，从牙牙学语，长到青春少艾，再到嫁人为妇，又到为了夫君的家族操心费力。
为了维护百年基业，她为家族，为夫家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并沉溺其中。
他幸运地遇到了岁岁，成功从过往挣扎出来。
可老太太呢？
她的一生，并没有遇到能让她学会正视自己感受的那个人。
而她，也并没有唤醒自己。
不，或许曾经也有过。
只是老太太忽略掉了。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活法的权力。
老太太选择维护家族声誉而活，要求生活在这个家族里面的晚辈们按照特定的规则去活，那都是她的选择。
他尊重。
但她不能因此就独断专行。
面对老太太的一声声质问，温孤雾白自动略掉前世绑住他的道道枷锁，沉声道：“岁岁确实没有世人看重的家世，但她没有错。她被命运苛待，被钱氏母女打骂，被视作货物一般贱卖花楼，都不是她的错。”
“祖母，我知道您注重出身，可说到底，您所看重的世家贵女们，不过是因为她们投了一个好胎。”
“您所拥有的一切，是您的家族给与的。”
“您费心维护家族，维护世家秩序，只因为这是您的利益。”
“您拼死维护的，除了这些，就是固有的思想和观念。”
“您无法接受平民拥有贵族拥有的一切，也无法忍受跟一个平民在未来的某日同起同坐。”
“您骄傲，您自命清高，您高高在上，但您所拥有的这些，只是因为您出身世族。”
“可如果您没有投个好胎，如果岁岁经历的一切，是您要经历的，那您会怎么选，又会怎么活？”
“……”
老太太被问住。
旁听的江惜玥呆住。
这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能说出的话？
江惜玥表示大为震惊。
或许是因为自小的经历，让她在这一刻是能够理解温孤雾白的。
老太太冷笑：“你莫要同老身诡辩，人的高低贵贱，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
“老身说岁岁卑贱，她就是卑贱。”
“还有，换做老身是她，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肖想不该想的人，不贪图不属于自己这个级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