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章 退伍
小北京是第二天一早被送走的。两个医生和王学十,包括一个驾驶员参加,在宣布命令时,“你被调到三百里外的坑道连当卫生员去了。”他一下呆了,不解的问:“这么点事,不至于押送边强吧!”
一个上尉说:“事情可大了,你偷副司令员的酒喝,还说了些政治影响不好的话,你的处分的背后不简单。”
小北京说：“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听天由命吧,反正我也无所谓了。”
临走前院长交待押送组,说小北京可能反常,不能让他想不开,确保他安全到达坑道连,并平稳过渡最后两个月,让他退伍。你们到了之后,给我电话,之后的事,我们直接下命令给连队卫生所。让他们监督管理,我也忍了太久,管怕了,也不想管了。这个包袱都造成了我的心理阴影,丢了好,他影响了医院在整个基地领导心目中的声誉。
疗养结束后,医院要处理老兵入党、退伍提干问题。院长在大会宣布提干名单:“通过医院推荐,根据基地干部处全面综合考查,提干对象三名,分别是王学十、茶建国、李娜,现请大家提提意见,公开评议。”
王学十第一个发言:“我已经是党员,又是先进个人、优秀士兵,四个嘉奖、一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我已经满足了,我不想提干,把名额让给别人,给他们机会。我选择退伍,我是带薪参军,地方上有工作的,回去就上班,或者创业,我喜爱中医药,我态度很坚决。父母希望我回去,两个弟弟没对象,我地方上的单位也希望我回去。”
大家对王学十的表态很吃惊,多少人梦寐以求就是提干,院长说:“关于这个问题,王学十你要认真考虑,我还得向干部处反映,今天会议到此,改日再议,散会。”
不久,总部派人调查“白开水医生事件”,事件是这样的,基地大量官兵举报,基地医院,包括下属卫生队,各卫生所的生病得不到药品治疗,就诊时都说:“回去喝点白开水就好了”,于是就有了“白开水医生”。经过三周全方位调查,上级领导得出结论并宣布命令:进入医院的药品出入库记录混乱,大量药品出库后不知去向,部分流入地方市场,医院虚报住院人数伙食,购进大量粮油,中途卖给地方商人。经查基地卫生处长、后勤部长、院长财产来源不明,现已革职,交由军事检察机关处理,现副院长升为代理院长行使职权。
12月,王学十多次报告自己坚决退役,他找到司令员,司令员说:“你提了干,调你到连队干指导员,慢慢就升级了。”
王学十说:“司令员,我不想当官,也不想当将军,我只想当中医师。”
司令员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
王学十说:“这句话不完全对,我当个中医贡献更大,不亚于一个指挥军队的将军。我当个草药将军,指挥成千上万种草药,攻打疾病,特别是疑难杂症。你一个将军,家里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也不怎么样。有人给你开车、做饭、保健,有一个通信员,一个警卫,我回去开个医院,十年就达到你享受的待遇,你奋斗了四十多年,累出一身病。论经济你不如个傻子瓜子年广久。当然不能否定,你对25基地现代化建设功不可没,是你一生的荣誉。”
司令员说:“这话也有道理,明年我就退休到北京干休所了,车没了,厨师、理发师、通信员、警卫没了,无官一身轻。市场经济,行行出状元,人各有志,也许你搞家传中医,说不定,几十年后真成了大师,我批准你了-退伍。别人求着留队,提干,你相反,不过是金子在哪儿都是真金,与众不同,才能一鸣惊人,一个人最值得认可与尊重的是,他的坚持的精神,长期学习与上进的精神,有梦想与行动的态度。”
“谢谢您,尊敬的司令首长,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王学十说着,向首长军礼,高兴得手舞足蹈。
司令员说:“小王,以后一定来北京看我。”
王学十说:“是,首长!”后来终于批准王学十退役。茶建国、李娜提干留队。
刁昆坤来到医院,他是来办残疾证的,他还告诉王学十一件关于彦亮的事。
彦亮前天晚上,将5根燃烧的蜡烛和燃烧的一大团旧报纸从胡勇睡觉的窗口丢进去,正好丢在被子上,被子烧了几个洞,被胡勇扑灭了,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他惊慌失措地,呛咳着,只穿着绿色裤叉夺门而出。发现彦亮就站在门口,彦亮说:“火是我放的,就是让你记住我,不想烧死你,我来救火。我这三年在你手下除了阴影和心理障碍,什么也没得到,党员、优秀士兵、先进个人与我无缘,已经宣布我退伍了,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是农村来的兵,不渴望什么,我就要闹出点事来让基地上上下下官兵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永远提不了干部。新兵连时,你拿了我一百五十元钱,还我!”
胡勇惊慌跪在地上:“兄弟,放我一马,我给你赔不是,还你五百,别把事情闹大,我的梦想就是在部队提干。”
楼上的官兵被升起的浓烟惊着,跑来看究竟,姜连长问:“发生什么了?”
胡勇说:“小事,我不小心,电路短电,烧着了,好在彦亮帮我扑灭了。年前我家有事,给彦亮借了五百元钱,明天彦亮就要退伍了,我正凑钱还他,姜连长借我二百元,下个月还你。”
姜连长说：“行,你来拿,战士的钱应该还清。”
胡勇那晚拿了五百元给彦亮,这件事就这样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就这样过去了。
刁昆坤,拿着新兵营时候的受伤证明,来到医院放射科复查。医院办理了一个残疾证给他。后来他回到地方,因为有了伤残证,他是这批兵中唯一一个分在事业单位(民政局)的人。他是农村户口,当时农村户口的退役士兵是不分工的,战友们都说他因祸得福。
退伍命令是上午宣布的,二年的士兵给退伍兵敬礼,然后将他们的帽花领章取下来,大家的心情就起伏不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脱下这身军装就是老百姓了,三年来的情感会在这一刻释放,战友情、国防绿瞬间脱下的不舍之情、三年青春的奉献的日日夜夜之情,还有不敢恋爱的爱情。他们哭了。
领导把部队的纪念品发给王学十等二十人,把大红花戴在他们胸前。中午部队医院组织老兵欢送宴会。领导命令要求,定什么时候离开部队就必须离开,不准喝醉酒,只能少量喝。院长说,送大家一句话,“老兵不死,只是影子在消失。它的意思是,就算脱下军装,老兵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艰苦奋斗的精神,部队的优良作风的精神要带回去,就算是一个老百姓,这些精神永远不死,它将成为你们比一般人更能吃苦受累更能战斗更能约束控制自己的财富,终有一天,你们比其他人更成功。”那天的伙食是最好的,大家频频举杯,食堂里大家深情地唱《我的老班长》《驼铃》《小白杨》等等,歌声伴着哭声伴着泪水: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李娜给王学十敬酒:“老兄,一路走好。”
王学十说:“恭喜提干,好好干。”李娜眼泪汪汪。
茶建国给王学十敬酒:“老兄,一路走好。”
王学十说:“恭喜提干,好好干。可惜啊,我们还有一位战友,我提议,我们先敬曹钢,他替我们挡了一颗子弹,英雄啊。”
王学十把酒倒一部分在地上说:“曹钢啊,哥脱下军装要回老家了,退伍了。你替我们哥俩挡了一颗子弹,英雄啊,老兵不死,只是影子在消失。放心,哥现在有时间了,去你老家看看你父母。我敬你曹钢与茶建国,来,干一个!”王学十与茶建国的酒杯咣当一声,一饮而尽,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呜呜地哭。
王艳走到王学十身边,把他叫到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举杯对饮之后,她抱着王学十哭得稀里哗啦不成样子,她说:“王哥,我要跟你去南方y省去。”
王学十:“退伍车票及路线是规定的,必须到当地报到,并将相关组织关系转到地方才行,另外,你父母家人也不放心你的,你是女兵,回去参加工作的机会很大,比男女更有优势。不然的话,你来当兵干啥呢!”
王艳说:“我不想要工作,跟你去闯。”
王学十说:“你这种想法,不现实,我回去可以马上上班,有个平稳的工作。可是我要回去最多一个月准备辞职,开中医馆,实现自己的梦想。一切都从零开始,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你跟我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生活与工作。我不知道,你这么贸然跟我去,我现在是一无所有,除了空谈和一脑子的梦想。如果真的发展好,你去打工也行。”
“我想把整个人交给你!”王艳想不说就没机会了,也许是积压多年,正如一个醋坛子发酵时间长了,里面气越积越多,自然将上面的嘴巴子掀开。
王学十说:“啊,这让我有些吃惊,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为了事业与梦想,从来没有想过个人与婚姻。”
王艳说:“我,我爱你,之前部队生活不准恋爱,现在脱了军装,我不受约束了。我在心里爱你两年了,怕影响你的前途,我一直深埋心底。我得传染病肺结核病的一年里,别人怕我躲我,而王哥你什么也不怕,对我又关心又照顾,你是一个可爱可敬可以相依一生的人。”她满眼泪花却带着一丝丝羞红。
王学十说:“你停一下,我说一句,我对你那是战友情,在一起,我是你的上级,关心爱护是理所当然,不是爱情,压根儿没有私心杂念。”
王艳说:“你可能不爱我,因为你事业心太强,感情可以培养,在你苦闷和孤独的时候,有我在你身边相伴,做些辅助,但绝不拖累,你更有战斗力。”
王学十说:“可我心中一直认为,花儿需要呵护,我喜欢冒险,奔波劳碌,你会变成一个负担,从而给你带来伤害。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王艳说:“我知道,你原单位有个叫何丽芳的姑娘跟你通信很频繁,能否告诉我,你爱她,而我微不足道,在你没有与她结婚之前,我与她应该是公平的,我有权利与她竞争,我不甘心,如果我到南方看到她比我漂亮、比我温柔贤惠、比我还能干,我就退出。”
王学十用手拭去她脸角的泪水,像个大哥哥一样哄她,将她因为激动而黑发青丝遮住半边脸,他帮她整理,王学十轻轻推开她。他命令她:“立正,向后转,齐步走。”
王学十发现,他的命令不起作用。
“王哥,我们都是不是军人了,老百姓了,我不会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的。”王艳又抱着王学十。
“嘿嘿嘿嘿!”几个二年的女兵笑了,她们听到刚才的话。
“王排长,王艳班长,我们以茶代酒,敬你们,我们抱一抱。”
大家哭着,拥抱着,祝福着,彻底打乱了王学十与王艳的心事。王艳想怒又不敢怒。大家都明白,走出营门,这一次拥抱或祝福可能是最后一次,从此就天南海北。王艳脑子里想起一句话:爱是不变的星辰,决不会在银河中坠落。她想告诉王学十,表明她的决心,可来抱自己的不是女兵就是其她男兵。
欢送宴会结束,院长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出发。
几辆大篷汽车在大院里停着,激动得发抖,屁股后发出“突突突”“呜呜呜呜”的声音。车上写着:欢送老兵,光荣退伍!
官兵们夹道站成两排,敲锣打鼓。
医院的广播里,反复播放着: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送战友,踏征程
任重道远多艰辛
洒下一路驼铃声
山叠嶂,水纵横
顶风逆水雄心在
不负人民养育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弟兄
待到春风传佳讯
我们再相逢
我们再相逢
再相逢
老兵提着行李,胸前红花被泪水打湿,最后一次敬礼,大家哭得伤心,王学十也哭得像要出嫁远方的大姑娘。临上车时,因为不同路,王学十与王艳不是一辆车,王学十与王艳走得最慢,他再一次拥抱王艳,他说:“我知道,你的话没说完没说够,你写信给我,你回老家报个平安,等等再说,你哭得时候很美,这一刻我不但有心跳的感觉,也激动,也悲伤,后会有期······”两个人呀突然发声大哭,声音十分响亮,惊天动地,旁若无人,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院长说:“时间不早了,出发吧,列车出发有规定的时间,以后多写信,有空回来看看,啊!”
上车后,王学十喊:“再见了,亲爱的战友们!再见了,绿色的军营!再见了,我的军旅生涯,人在旅途,你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站!再见了,军中美丽的五星红旗!我们只是影子在消失!”
车移动那一刻,天上突然撒了些雨点,让王学十心里更加潮湿,王学十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拼了老命似的摇手,泪光折射出很多战友在挥手,似乎营房上、电杆上、树技上都长出手来,摇着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