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反问她,果然她的意料之中,沈全懿多了几分慌乱,她再抬头时,脸上是惊恐和慌张,她极力的避开了太后的目光。
“嫔妾不敢说违心的话,嫔妾十月怀胎生了她们,如何能不心疼,嫔妾今日斗胆一言,不说人,便是些牲畜自也是本性爱子。”
“如何能舍得孩子离开自己。”
沈全懿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她忍着哭腔:“嫔妾今日也不说什么旁的,便是冒犯长辈的话也要说了。”
她没提宫规制度,只是宛若家常话一般,说长辈。
“之前四公主被抱来,嫔妾的心都是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实在想孩子。”
语气哽咽之下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可是嫔妾也知道您是如何的慈爱之人,于自己的孙女儿疼爱不亚于嫔妾的,她如何也是有福分,能得您的看重和疼爱,每每想起这些,嫔妾才好受一些。”
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太后的脸色异常的平静,此刻沈全懿没有敢看她的表情,倘若看一眼,就知道现在的太后眼神竟有些空洞和无神。
她像是没有听见沈全懿话,而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沈全懿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如今您说想留下四公主,规矩上嫔妾不敢多言,可是情理之中,嫔妾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心疼不舍的…”
一面儿说这些话,一面儿沈全懿还时不时的余光瞟太后脸上的的表情,她的嗓子火辣辣的,这会儿都要哭哑了。
场内一时寂静下来,廊上的二皇子犹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四公主不小了,多少能感受到一些,她怔了怔,趴在廊上不敢说话。
可是眼眶却红红的,她看见了亲娘在哭。
太后回神儿,她捧过桌上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眼神有些冰冷的看着沈全懿:“你不同意,倘若哀家要罚你呢。”
沈全懿心跳如雷,她咬了咬牙,闭眼道:“就算是如此,嫔妾甘之如饴。”
“何况…”
沈全懿的话说了一半儿。
“说下去,何况什么。”太后看她,语气平静。
沈全懿抿了抿唇:“您也是做母亲的,嫔妾知道若是您愿意,嫔妾留不住四公主,就…就真的那般,嫔妾只望能常常见见她就好,哪怕是不说话…光看看…”
这话就是卑微和可怜了。
“她是个公主,嫔妾只盼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平安顺遂的过一生就好,嫔妾只想着自己的女儿…”
太后打断了她的话:“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是陛下次子,嫔妾对于四公主的期望,自然也是对他的,可是他是陛下的儿子,嫔妾不敢妄言,如果他有幸得您的教导,其实真是嫔妾莫大的荣幸…”
这样儿说,就像是,沈全懿愿意留下儿子,带走女儿。
可这样儿的愿意也是迫于某种“无奈”
太后盯着沈全懿看,她的心底不是不明白,实际上沈全懿是耍了一些小聪明的,只是这些小聪明她能容忍,她回头看见一脸委屈的四公主。
她抬了抬胳膊,将四公主抱起来,小声儿安抚着:“好了好了,瞧瞧这委屈的,怎么怕祖母欺负了你母妃。”
她这样儿说着,也是有几分酸味儿的,四公主擦了擦泪,她伸出小胳膊,搂着太后的脖子,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太后诧异:“怎么,你不想和你母妃回去了。”
她问这话,四公主拧了拧眉毛,她撅了噘嘴,半晌才道:“祖母想蓥儿,蓥儿也想祖母,有弟弟陪着母妃,母妃就不伤心了,那蓥儿就和祖母在一起。”
四公主的声音柔软稚嫩,比起太后很多试探来的结果,显然这话让她满腔暖意。
太后亲了亲四公主的小脸儿:“好孩子,你这样儿祖母如何不疼你呢。”
听着女儿的话,沈全懿心里也是惊讶和心酸,四公主是打心眼儿里亲近太后啊。
“这孩子倒是跟您亲近。”沈全懿说着,咧了咧她苍白的唇角。
太后回头看见沈全懿这样儿,心底有一瞬间的得意,她抬抬手,轻声儿道:“哀家同你说笑呢,你这人倒是不经的,快起来吧。”
沈全懿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番话,不足以打动太后,主要还是四公主那单纯的发言,不过沾沾女儿的光也没什么。
太后抱着四公主坐在妆台前,她亲自执梳子,为四公主梳头,太后脸上的慈爱不作假,她是真心疼爱四公主,不过年轻的时候养育女儿,她不曾做过这些,因为皇家的公主,下头服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之后女儿早早就嫁了人,更是天南海北的相隔。
如今一番手艺倒是用在了孙女儿身上,她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为四公主扎了双髻,她轻笑道:“瞧瞧,多漂亮的孩子。”
四公主摸着头发,给予最好的反应,她抱着太后的脖子,低头用力亲了亲。
气氛缓和下来了,沈全懿沉默着不语,她在等太后的话。
太后逗着四公主笑了好一会儿,她才似乎是想起来沈全懿这个人还没走,她随声儿道:“留在宫里还是去感业寺,哀家给你个机会,不必现在回答哀家,明日一早前给哀家答案,你要想清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沈全懿觉着自己心底那个隐隐的猜测,似乎是成真了。
她低了脑袋:“是,嫔妾明白了。”
“嗯,回去吧。”太后说,沈全懿就福了福身,转身儿要离开。
可是她才抬手撩了内室的帘子,身后便是太后的声音:“去吧,你的孩子们很想你,领着她们一块回去吧。”
听到这话,沈全懿觉着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软了,她连连谢恩,太后倒是很平静,她端坐在堂间儿的正位上,表情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她看着沈全懿离去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甘洛宫的仪驾离去。
福王不肯再坐着了,他砸了一个茶盏。
房檐下几个内侍们应声儿忙都跪了下来,他们不明白福王为何突然发怒。
却也不敢多问,跪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寒气逼人,他们小心的拿袖子擦拭额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