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贡院外早已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赵府门前,沈语嫣仔仔细细替赵青云整理着衣襟。
“夫君,笔墨纸砚都检查过了。还有你惯用的那方砚台也给你带好了。”
“路上小心些,莫要冲撞了人,也莫要与人争执,一切以考试为重。”
“王大人给的那些题可都背熟了?”
沈语嫣难得的絮絮叨叨。
自上次醉仙楼的风波后,夫妻二人虽表面和好,但那根刺,终究是扎在沈语嫣心中。
沈语嫣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次春闱上。
只要赵青云能高中,她今日所受的委屈,将来都能加倍讨回来。
赵青云微微皱眉,略显敷衍地应着:“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好好考,家里头我会好生照看的。”沈语嫣又道。
赵青云嗯了一声,视线越过沈语嫣,望向贡院的方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去了。
红香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外面风大,回吧。”
送走赵青云,沈语嫣脸上的温婉贤淑便迅速褪去,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回府。
红香端来参茶:“夫人,您也累了一早上了,歇会儿吧。”
沈语嫣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
这段时间,有个念头一直在沈语嫣脑海里盘旋。
认祖归宗。
她嫁过来这些时日,未曾听说赵青云是赵家收养的孩子,反倒是越看越像是赵张氏那个蠢妇亲生的。
赵青云若要被皇家认回去,必不能是与赵家太多牵扯。
若说没有半分相似,或许还能编造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可偏偏,那眉眼间的轮廓,那偶尔流露出的神态,都带着赵家人的印记。
这让她如何向世人,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证明赵青云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总不能说,是龙种遗落在鸡窝里,还恰好长得像鸡?
太可笑了。
前世的赵青云是如何被认回去的?
其间是否有些东西因缘际会,是她不知道的?
她记得前世,赵青云登基之前,赵张氏、赵青山,还有赵青山那个同样没什么脑子的婆娘卢氏,都消失了。
死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大约是赵青云被皇帝召回京城述职路上出的事,似乎就是一场意外,或者一场急病。
那时赵青云因着青州治水加平乱的卓着政绩受到皇帝重视,没几日便认祖归宗。
丁忧?都是皇子了,给谁丁忧,几个贱民受得起么?
自此,赵青云作为唯一的皇子,很快就被立为储君。
如今回想起来,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分明是有人替他扫清了障碍。
是谁?
赵青云自己?不像。
以他那时的地位和手段,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皇帝?
也不太可能。
有了这些卑贱亲人的存在,皇帝如何确认赵青云的血脉纯正?
总不可能是沈诗琪那个蠢货吧?
沈语嫣摇摇头,一时之间心思烦乱,暂时没有头绪。
唯一确认的,只有一点——赵家这几个人必须消失。
他们的存在本就是对“皇子”身份的最大嘲讽和破绽。
只有他们彻底从世上抹去,赵青云的身世才能变得“清白”,才能顺理成章地被皇家接纳。
只是,这个“消失”的时机和方式,需要好好斟酌。
太早,容易引人怀疑。
太晚,又可能耽误了认亲的大事。
最好是……一场看似合情合理的意外。
沈语嫣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前世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被镇北侯府一群自私无能之辈耽误终生。
这一世,她看得更清楚了。
通往凤位的路从不是鲜花铺就,期间布满荆棘和需要清除的秽物。
赵家这几口人,就是挡在她面前,最碍眼的污秽。
春闱过后,她就该想法子处理这几只碍事的蝼蚁了。
.......
......
与此同时,京城里另一种暗流悄无声息间涌动,迅速汇聚成惊涛骇浪。
不知从何时起,一则诡异的谶言开始在市井之间流传。
起初只是在某些隐秘的角落,酒馆的醉话,茶楼的说书人口中似是而非的段子。
渐渐地,这则谶言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晕染开来,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胆。
“景星现,紫微黯,贤王出,天下安……”
“水患乃天罚,唯陈王仁德,能救黎民……”
“非其位,难承天命,金銮殿上,恐非真龙……”
这些话语,或隐晦,或直白,无一不指向当今圣上得位不正,而封地景州的陈王,才是那个众望所归的天命之主。
一时间,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有嗤之以鼻,斥为无稽之谈,妖言惑众者。
有半信半疑,忧心忡忡,不知国将何往者。
亦有暗中窃喜,认为改朝换代时机已至,蠢蠢欲动者。
镇北侯府,春晖堂。
“夫人,外面查得紧了,巡城司的人到处抓捕散播谶言的人,已经抓了好些个了。”
刘嬷嬷低声禀报,“听说,都是些市井无赖,或者落魄书生,只晓得消息是从景州一路传到京城的,背后指使的人还没查出来。”
“意料之中。这小子,动作还挺快。”宁氏淡然,“那咱们也不能闲着,去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