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战的话，我似懂非懂。
直到中午，我看到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才明白这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李小丹跟张国民的忽悠之下，陆战水厂一上午人走了四分之三。
中午食堂开饭，连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开始心里打鼓。
“行不行啊？人都跑了，这厂子不会要黄吧！”
“不能吧，那咱们的工资……”
“陆厂长这次可是让那俩给拿住了，这要是不松口，那帮人不回来交不上货，据说要赔偿一大笔钱呢？陆厂长有那么多钱赔吗？”
“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陆厂长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么大的水厂都撑起来了，肯定没问题……你看，那帮人是不是回来了？”
“不对，不是走的那帮！”
当那队伍走近，陆战一声令下，厂子门卫打开大门迎接这队伍。
“陆厂长我们来了！啥时候开始干活！”
“不急，大家把东西放好，先去食堂吃饭，今天中午加餐，每人一个鸡腿！”
一说鸡腿，这一个个都勾出了馋虫。
秋收这季节本就尴尬，地里活重，农民口袋里也没啥钱了，往往是累的贼死，肚子里还捞不到油水。
这每人一个大鸡腿，可是给大伙解了馋。
我就奇怪，早上看到外面送来两个大箱子，以为是啥，搞了半天是陆战让人买回来的生鸡腿。
上午秀水村二胖说闻到鸡味了，他哥们还嘲笑他，说他是馋的看啥都像鸡肉。
这下二胖的鼻子得到认证，可得意的不行。
“咋样，我就说有鸡肉吧！还是大鸡腿，要不就说，还得咱们陆厂长，跟着咱们陆厂长混，有肉吃！”
“就是就是，那帮傻子走了，啥也捞不着！咱们在陆厂长这干，以后日子肯定越来越好！”
外招来的45个新员工振奋了厂子的人心，这香喷喷的大鸡腿，也振奋了大家的心。
厂里人，无论新来的，还是之前没走的，每个人手里握着大鸡腿，各个吃的满嘴流油。
我不是这厂子的员工，却亲眼见证水厂这几天的大事。
昨夜的分崩离析，今早的冷清，上午的彷徨，到现在又重新回到一派繁荣，甚至比之前干劲儿更足。
我站在食堂角落，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石头算是落地了大半。
突然，一股浓重的肉香侵入鼻腔。
我被这美味从臆想勾回现实，转头一看，是陆战手握着个大鸡腿，举在我面前。
“尝尝，这鸡腿味道不错，食堂胖哥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不了，我刚吃过了，不饿！”
“瞎说，刚刚你就吃了一个馒头，连菜都没吃！之前你还晕倒过，得补补！”
他说着，又很执着的把鸡腿送到我面前。
我实在推不掉，只能伸手接着。
陆战就那么一直看着我，我象征性的咬了一口。
只咬掉一小块皮，但那香味已经刺激的我的味蕾，不得不说，这鸡腿做的好！
“怎么样？”他问。
我点点头“嗯，挺好吃的！”
陆战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他手指指刚刚新到厂的那些工人，这一个个蓄势待发生机蓬勃的样子，真真的给这厂子打了一针强心剂。
我笑了，一手拿着鸡腿，另一手对陆战竖起大拇指。
“厉害，真的厉害！一夜之间就找来这么多人，说实话在这个季节，连村长都做不到！”
“哈哈，倒也没那么厉害，我不是神，一夜之间也做不到的！不过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罢了！”
我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原来你早有预谋，怪不得……”
后面的话，我没好意思说，也怪我之前对这男人偏见不少，总觉得他是个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的主，以为李小丹那么个长相漂亮的女人，跟他关系纯洁不了。
陆战是睿智的，他当然知道我要说什么。
扑哧就乐出了声“你以为我跟李村花关系不干净？你以为我俩进过一个被窝？你是不是还以为，这厂子但凡长的不错的女的，都跟我有点关系？”
陆战这一顿犀利的发问，倒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我该否认的，毕竟那些揣测真不礼貌，可我心里明明那么想过，至少昨天还是那么想的。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我可啥也没说！”
“你这么想也不奇怪，很多人都这么想吧！不过我这人虽然风流，但公事私事还是拎得清的！因为镇长那边的面子，我让李小丹在这厂子待着，她要是好好的，我也不介意多养个闲人，可这女人天生爱折腾，我就不能容她，但毕竟关系户，无缘无故的撵走不好，她喜欢折腾，我就让她使劲折腾，顺便看看这厂子还有多少人心怀鬼胎！”
陆战刚出口的话，仿佛让我第一天认识他。
从前我只觉得他是个做事高调又风流的男人，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在他身上一样不少。
可通过这两天的事儿，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做大事人该有的城府隐忍杀伐果决。
他给镇长面子，让李小丹进厂，那女人做的那些事，他一桩一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厂子刚开业不久，手底下的人良莠不齐，有一心朴实挣钱干活的，也有偷奸耍滑心思不正的。
结果让李小丹带着张国民一番折腾，那些毒瘤摇摆不定的，全都一窝端了，他们自己滚蛋，省了不少事。
而这一切的一切，陆战早有准备，也早就开始招人，用他的话说，自己手下干活的，要是别人说句话就跑，那这厂子还不早晚得黄了。
“还真是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我笑笑。
他也笑“唐婉妹子，这事儿还得感谢你！只是那两天让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的，我来这厂子，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我六姐。她好不容易有个落脚安身的地方，我不想她再走回老路！”
我预想不到，自己竟成了陆战清除异己的重要一环，这其中有没有利用，我不多想，也不计较。
陆战是个风流成性的花心大萝卜，还是个运筹帷幄的枭雄，这些跟我也没关系。
于我而言，在这个厂子，我在乎的只有六姐，陆战的厂子能开的长长久久，她就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活儿，那等我走了，也能放心一点。
饭吃完了，鸡腿啃完了，老员工带着新员工去车间干活了。
陆战说六姐是在厂里崴了脚，算工伤，厂里会负责她的医药费营养费，她不在这段时间，厂里也会照常给她发工资。
“那我还需要在这替班吗？”我问。
陆战没有马上回答，脸上闪现一抹狡黠的笑意。
“私心来说，我是希望你在这的！不过，你姐受伤让你替班这事儿，是有点过分了！”
我点点头“嗯，既然这样，我就走了！”
“这就走了？”
“嗯，也出来好几天了！我家周林也快回来了，我不在家，他会着急的！”
我这一声周林，陆战的脸上莫名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
“真羡慕周林兄弟！”
我转头诧异的瞄了陆战一眼，半开玩笑说“羡慕他什么？你自己坐享齐人之福，别人羡慕你还差不多！”
“哎，唐婉妹子，你这话我都不知道该咋接了！”
“不用接，各过各的日子！走了！”
“我送你吧！”
陆战要追上来，我没回头，但伸手示意否定。
“拉倒吧！我可不想再让村里人乱嚼舌头了，我家周林会吃醋！”
我走远了，走了很远，一直走到水厂视线范围，再看不见我的身影，那男人的目光还迟迟盯着那路的尽头。
“女人啊！真是有意思！”
这话是陆战说的，我没听到。
他后来说过很多次，我都没听到。
我是不知道，在他这样的男人眼里，女人到底多有意思。
当然，那也跟我没关系，我的意思就只跟周林有关系，于我而言，只有周林我俩在一起才有意思。
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我这两天虽然累，却还是会想他想的失眠。
我回到秀水村，把厂里发生的事跟我六姐讲了一遍。
我让她好好养伤，不用担心厂子那边，我又给我妈留了一些钱，让她给我六姐买点好吃的。
“小婉，你这就回去啊！不多住两天吗？”
妈妈就是妈妈，我每次离开，都是眼泪汪汪的，就好像见了这次，没了下次一样。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用手轻轻擦拭我妈脸上的泪。
“妈，哭啥！我过几天还来呢！想周林了，回去看看！”
我回青山村的第二天，村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我还没从炕上起来，就听到村里男人女人的厮打声。
这事儿在村里也不算稀奇，两口子吵吵稀松平常，我也不那么好信儿。
但看热闹回来的春花跟我说，是张国民跟她媳妇儿，这的确引起了我的好奇。
“张国民？他们两口子咋了？”
“小婉你不知道啊！张国民不是从水厂出来了吗？她媳妇儿骂他，让他回水厂求陆厂长，张国民不肯，然后两人撕吧起来，张国民媳妇儿就从张国民兜里，扯出来一个女人头花，然后他媳妇儿就炸锅了！”
“头花？那也可以说是送他媳妇儿的啊！”
“小婉，村里事儿你啥也不知道啊！张国民媳妇儿，今年春天长了头疮，不是早就把头发剃了吗？哪里用得上头花啊！”
“对哈！那头花到底咋回事？”我问。
“俩人打急眼了，张国民就自己说走嘴了，是村花李小丹的！他媳妇一听，整个人跟疯了似的，之后直奔李小丹家，扯着李小丹的头发，把她从屋里薅出来！”
我没看到当时的场面，但春花形容的可是非常惨烈，李小丹作为第三者，被彪悍的张国民媳妇儿给胖揍一顿，连衣服都扒了。
“果然！果然这两人有这一层！”
我早该想到，这男人女人要不是有这关系，张国民哪能跟中邪了似的，李小丹说啥就是啥。
“呵呵，热闹吧！要不是镇长突然来了，搞不好李小丹就被张国民媳妇儿揍死了呢！不过说来奇怪，镇长那反应也挺反常的，看来关于李小丹跟他的传闻不假啊！”
这狗血的故事，是越来越狗血了。
春花讲的吐沫星子横飞，我想起地里还有点白菜，想着趁上大冻之前砍回来，就叫停了。
我拎着麻袋跟菜刀，又去了上次的白菜地。
路过桥头，又看见一辆车。
不过这次不是周林的朋友，而是镇长。
我过去的时候，李小丹刚从车上下来。
脸上依稀能看见巴掌印，身上的衣服也被揉的皱皱巴巴。
都是过来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发生过啥。
李小丹神情痛苦，扯扯被弄皱的衣服，这时候车里的男人放下车窗。
“你安分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乱搞，我饶不了你！”
说话的是李小丹姐夫，可这语气，又完全不像。
所以春花说的没错，这些人的关系就是不干净。
我想起陆战，还真是个腹黑的男人，我可不信这一切发生都是偶然，李小丹敢算计他，他也算是让李小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好巧不巧，我总是能碰到这种尴尬的场面 。
李小丹本就恨我入骨，这下更是恨不得让我从这世上消失。
“唐婉，你看够没有！你以为你能一直看我笑话？”
我瞄了她一眼不理，拎着我的菜刀跟麻袋，继续往地头走。
可我这样，她更觉得我瞧不起她，这女人竟然还追上来了。
“站住，唐婉你给我站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阴我？”
我转过头，诧异又不屑的看着她“阴你啥？谁知道你那些破事？我要不是去地里砍白菜，谁想碰到你啊！”
“砍白菜？那么巧？”李小丹一脸狐疑。
我知道她不信，她从来就把我妖魔化，就算是好话，也不会好好听的。
我冷笑，拎起菜刀走到她面前“不然呢？我拎着菜刀不是去砍白菜？难道是砍你？”
她被我的菜刀吓的后退了两步“你……你……”
“你个屁啊！李小丹我从来没想跟你过不去，是你总惦记我男人，是你总想找我的茬，现在好了，你咎由自取工作丢了，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别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你男人？你凭什么说周林是你男人！”
果然，我跟李小丹最大的仇怨，还是在周林，一听到周林，她那双眼睛都闪着绿光。
“凭我俩一桌吃饭，一个被窝睡觉！”
“你……”
远处一声巨响，打断了李小丹要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
我感觉地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直到我砍了白菜回来，看到村口七八个妇女围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聊着那声巨响的来源。
“你听说了吗？矿山出事了！”
“啥事儿？”
“具体不清楚，反正是爆炸了，肯定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