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仿佛整个秀水村的时间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周林。
“他是谁？咱们村儿啥时候来个这么俊的年轻人？”
“他不是咱们村的，没见过，他说他女人？谁？唐婉吗？这样俊的男人，跟唐婉这个丑丫头有关系，我的妈呀……”
“妈啥？我听唐二喜说过，唐婉在青山村养了个小白脸子，可能就是他吧！”
小白脸子？它们说我的周林是小白脸子？
我承认，我的周林长的是真精神，我活二十三年，见过的人里，也就秀水村最近出现的花心大萝卜陆战能有一拼。
可即便他俩，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
陆战是狂傲不羁，带着些痞气的帅，而周林则是自带气质，矜贵像话本里说的公子那般。
我爸唐大喜在村里算是很有力气的汉子，可在周林这强有力的手臂前，也是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好几次，他试图挣脱，周林攥着，他就一点也动弹不得。
周林扭头看看我“小婉，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摇摇头“没事，周林你放开他吧！他是我爸！”
“我知道！可即便是你爸，打你也不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森冷看向我爸唐大喜。
周林长着这样一张俊朗异常的脸，可眼神发起狠来，却也是杀伤力十足。
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我爸，这会儿目光闪躲，没了之前的硬气。
也不知是周林松手时用了劲儿，还是我爸唐大喜被周林吓到了，松手后整个人后退好几步，要不是身后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怕是会摔个四脚朝天。
可这人记吃不记打，刚刚还被周林制的一点招没有，这会儿就开始犯浑。
我爸看看我，又看看周林，眼神中划过一丝鄙夷“你就是小婉的相好！”
这话说的，有谁说也没有他唐大喜说的。
我是他亲女儿，他把周林我俩的关系界定为相好，这在农村可不是什么好话，他们经常说的搞破鞋就归在这范畴里。
周林当着众人的面，握住我的手，捋捋我头上有些凌乱的发丝，才转过头。
“我是小婉的男人，我叫周林，你有事跟我说，当父亲的对女儿动粗，实在不像个男人！”
“你……你这个小子，怎么说话呢？我是唐婉她爸，你要跟我姑娘好，就得……”
“我跟小婉好，是我跟小婉的事，不是你耀武扬威的理由。我可以尊敬你，前提是你拿小婉当女儿，否则你什么都不是！”
周林的话是一点都不客气。
从我这论，我爸也是他未来老岳丈，但周林现在显然不想给这位老岳丈面子。
这也不能怪周林，我跟他在一起许多时日，他知道我不少我家的事儿，知道我从小受的那些委屈，知道我有个不知远近，把亲女儿当牛马，把侄子侄女当亲生缺心眼的爹。
或者说，就是因为唐大喜是我亲爸，周林才忍住没动手，不然我真怀疑就刚刚唐大喜要打我的时候，周林拳头就会砸下去。
“你……”
他说不过周林，这会儿憋的脸红脖子粗。
我那虎爹，本来就是个榆木疙瘩，干活是把好手，可要是耍起嘴皮子就成了废物。
要不咋就那么些年，一直被我二叔压着，给人家当牛做马人家还说他没用。
眼看着我爸这边落了下风，我那一向狡诈的二叔二婶又冒出来了。
“诶呀，这不是小婉找的新女婿吗？话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唐二喜看着周林，说话的德行也是不阴不阳的。
周林当然也不客气，他带着轻蔑瞥了唐二喜一眼，随后冷声说道“你是？哦，想起来了，上次喝多了睡在我家狗窝里的二叔！也不知为何，那天之后我家大黑就不肯再睡狗窝，看起来嫌弃的很呢！”
不得不说，周林不说话就算了，张嘴是真损，骂人不带一句脏字，却怼的唐二喜满脸通红。
全村人听了他睡狗窝被嫌弃的光荣事迹，一个个也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诶呦，二喜啊，你还睡过狗窝呢？”
“狗窝热乎不，怪不得你之前从青山村回来，一身的狗毛……”
“哈哈，你咋还睡狗窝里了，这是灌了多少猫尿啊？”
村里人拿他取笑，我看着周林，周林也看看我，我俩心照不宣心里呵呵，唐二喜喝的哪是猫尿，分明是我家大黑的狗尿。
明明是想出来整事儿的，结果却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唐二喜急了，一跺脚蹿到门口的石磨上，他那小身材，也就站在那上面，才比周林高一点点。
“别笑了，笑什么笑，要笑都滚回家里笑去。现在是我们老唐家要嫁姑娘，关你们这帮闲人屁事！”
他这一说嫁姑娘，我六姐从里面出来。
“二叔，你脑子让驴踢了吧，我跟刘小川可还没办离婚手续呢。你想打我主意，也得看是不是犯法！”
“你没离婚，不是还有你妹妹吗？”
二婶也出来帮腔“唐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奶奶作为家里的家长，她老人家已经拍板了，你要还知道点廉耻，就赶紧嫁了，别跟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白脸子瞎混，败坏咱们老唐家的门风！”
唐二喜两口子说那些混蛋话，我听到周林拳头攥的咔咔响，要不是我拉着，他怕是会一拳把我二叔那货从石磨上打下来。
我给周林使了个眼色，周林才没动弹。
而后，我上前一步面对唐二喜。
“二叔啊！老唐家啥门风啊？卖女儿填你儿子的大窟窿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要债的堵在门口了，你儿子惹的祸，你却想让我们姐妹遭罪，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唐婉，你……你说啥呢？这可是你奶奶的意思，你敢忤逆她老人家！”
“谁的意思也不好使，我的婚姻，我六姐的婚姻，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我们想嫁就嫁，嫁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喜欢就不嫁，单身也可以搞对象，谁也管不着！”
“你……你……你想跟这小子一直搞破鞋，你不怕村里人的吐沫星子淹死你？”
“啥叫搞破鞋，我单身，周林也单身，我俩在一块搞对象咋了？碍谁的事了？”
“搞对象睡一个被窝吗？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啥都知道！你跟这个叫周林的小白脸子，你俩同吃同睡，养个大黑狗，不就是给你俩放哨的，怕别人看到你俩那点磕馋事儿？”
唐二喜这个缺德的，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我跟周林的关系抖个干干净净。
不过我也不在乎，横竖周林出现在这那一刻，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打我下决心钻进周林村口破屋那晚，早就把世俗那些破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冷笑瞪着唐二喜“同吃咋的？同睡咋的？我俩就是夜夜入洞房，也挨不着别人事儿，跟别人没一分钱关系。”
“你们听到了，你们可听到了，这小骚货，自己都承认了！”
唐二喜这头欣喜若狂，可算是逮到埋汰我的理由了，这会儿正兴奋呢。
可谁成想，他乐极生悲，周林大长腿一抬，结结实实的踹在他的屁股上，那货身子一倾，整个人从石磨上摔下来。
他疼的嗷嗷惨叫，恶狠狠的看着周林。
可周林的眼神，却比他更冷厉一百倍“说话就说话，你再用那种字眼说我家小婉，我让你这辈子开不了口！”
“我就……”
唐二喜还不服，她媳妇儿见势不妙，赶忙上前拉着。
“小伙子，你跟小婉的关系，咱们好歹都是一家人，你别理你二叔，他……他早上喝多了！”
周林拳头攥的咔咔直响，但想想还是没再打下去。
见周林不是个吃素的，唐二喜终于看清现实，揉着老腰趴在地上也不再多说一句。
不知不觉唐家的院里院外已经挤满了人，村里就这样，一家有事儿全村都来，有的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当然大多数是来看热闹的。
唐大喜老实了，唐二喜消停了，院子里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原本村里人都要散了，可这时绿树村那几个又冒出来了。
“你们老唐家，可真能演戏！我都看迷糊了！我不管你们这帮人都啥关系，唐全欠了赌债，你们老唐家，不管是几姑娘，反正得有个姑娘给我儿子当媳妇儿，不然今儿这事儿没完……”
说话的是李傻子的妈，十里八村远近闻名又厉害又风流的女人。
话说这娘们儿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奶奶跟隔壁刘家老太太，那是出名的叼婆子，可跟这女人相比，却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话说李傻子他爹还活着的时候，这女人就有不少相好，李傻子爹明知道却根本不敢说一句，亦或者曾经也说过，不过她那些相好都不是软柿子，到最后李傻子爹一个也捏不动也就老实了。
是真的得病死的，还是窝囊死的，谁也不知道，八年前李傻子爹没了，那女人成了寡妇就更猖狂了。
找相好不避人，有时候一晚上屋里好几个男人，谁也不知关了灯都干了啥。
在她那些相好的扶持下，李寡妇偷偷干起了放局的勾当。
在农村，特别农闲的时节，大家看看小牌打打扑克都很正常，可她家玩儿的就不一样了。
推扑克打麻将，农民一年也看不到几个钱，她家一场麻将就大几百的输赢，多的时候甚至上千。
那就是明晃晃的赌博，也不是没人告赌，可这女人背后有相好的罩着，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有赌博就自然有借款，她开局钱挣的不少，还有她县城里的相好手里有闲钱的，就拿来到她这放款。
唐全的钱应该就是这么欠的，打麻将输了，然后借款继续玩儿，结果就是输的加上欠的，再利滚利息滚息，到最后他根本还不起。
可冤有头债有主，谁欠的她找谁，偏偏她有个傻儿子，二十大多了娶不上媳妇儿，可不就拿着损招帮她儿子娶媳妇儿。
李寡妇打量着我跟我六姐，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白了她一眼 “你看我干啥？我有男人你看不见吗？”
她冷笑一声“没关系，我们家不在意那些，你跟谁扯过都行，只要你过门之后别跟男人乱搞，守着我儿子好好过日子就行！”
我也是服了这女人，果然是睡了十里八乡的悍妇，思想还真是开放又奇葩。
我也冷笑一声“这位大婶是说梦话呢吧！这家没有你要找的儿媳妇儿，趁早带着你的儿子打手，赶紧走，不然我要报警了！”
“报警？你们老唐家可欠着我钱呢？报警抓谁还不一定呢！”
“谁欠你钱，就抓谁呗！不过我估计唐全也没钱还，要不你干脆打死他，也给我们老唐家除了个祸害！”
我此话一出，李寡妇那边还没说啥，唐全跟他媳妇儿就不干了。
那两口子蹿的老高，手恶狠狠的指着我“唐婉，你这个丑八怪，你安的什么心？ 你想害死我吗？”
我也不惯着他，转头看向唐全，抬手就是一巴掌“我安的什么心？我得问问你唐全，你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欠了赌债，有招想去，没招死去，凭什么要我们姐妹给你承担后果，你脸皮咋那么厚，真不要脸！”
“这……这是奶奶的意思……”
“奶奶的意思，那奶奶同意，让奶奶自己嫁呗！”
“唐婉，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实话！在座各位，小的也好，老的也好，想管闲事就自己奉献，别慷他人之慨，拿别人送礼，你不干人事儿，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我这话是够难听，可我奶奶却拄着棍子站在墙角一个屁都没敢放。
她是偏心，可她不是缺心眼，她比谁都清楚，她偏心老儿子大孙子的前提，是得我们家心甘情愿被压榨，否则她连毛都捞不着。
许久，老东西好像想到什么，颤颤巍巍的从墙角走过来。
她看看周林，又看看我，最后目光又转回到周林身上。
“小伙子，你对我家小婉是真心的？”
周林点点头“真心！”
“那既然是真心的，奶奶我，也是不是不明事理，随便棒打鸳鸯的老糊涂。可我们老唐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你相中我孙女，那该有的礼数就不能少！”
周林一脸虔诚“有什么要求你说，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谁家娶媳妇儿，都得给彩礼。我孙女是二婚，我也不跟你多要，就两千，你拿得出，人就跟你走，拿不出，就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