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黑扇邪神脱离了深渊，正行走在蓝星的大地上。
在祂身后还跟着一道面容呆滞的人影，两人不时躲过那密密麻麻填满星球的异常空间，正从容散步。
黑扇邪神不得不承认，深渊世界和蓝星世界，确实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那些修为低微的生灵倒还寻常，可修为高的，活着是三百岁往上的存在，就多多少少透着一股子异样。
总觉得比起自己的 ‘ 同族 ’ 还带着点抽象。
“那里...... 似乎发生了变故。”黑扇邪神忽然顿住脚步，妖艳的眼眸看向了某个地方。
—— 前几日，有几道非常危险的气息一闪而逝，现在，似乎又有了新的动静。
“真是可怕，这地方。”
黑扇邪神隐晦地瞥了眼身旁的 ‘ 傀儡 ’ ，忽然轻笑出声：“道友，装了这么久的木头人，可不符合你这等盖世的修为。”
话音未落，祂掌心之中裂开缝隙，无尽黑雾骤然汹涌，如同黑潮向着那沉默的傀儡吞噬而去。
黑雾蒙昧了一切，混沌万法，至有远方本体的力量跨越时空支援而来，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愈发森然可怖。
—— 一二三，木头人！
—— 不动就去死一次吧！
轰——！
可怕的轰鸣声响起，法则震荡，大地因为交手的余波不断开裂，要再演蓝星毁灭的日常。
附近的其他空间中，乃至于星球周围的小世界，都探出了不少或是好奇或是警惕的目光。
“黑扇道友，怎么看出破绽的？”
呆滞的傀儡骤然变得灵动起来，无奈的声音好奇问道。
他的周身，无数诡异扭曲的血肉筋骨在其体表翻涌，数只眼球在肉瘤中转动，模样比刻意维持人形的黑扇邪神狰狞了何止万倍。
但祂的声音却异常稳重清晰，甚至透着股让黑扇邪神都有些不适的清爽。
—— 有些变态了！
这尊 ‘ 被操控 ’ 的魔王也是非常意外。
—— 自己伪装得如此逼真，放下面子曲意逢迎，对方让干啥就干啥，这天魔也没怀疑，按理说不该露出马脚才对，这域外天魔怎么忽然就出手了？
—— 你不觉得我非常的有利用价值吗？
—— 欺辱我，操控我，利用我，不开心吗？
黑扇邪神沉默片刻，才叹息般说道：“你们这样子，让我十分没有安全感。”
“你们的世界能表面维持得这么正常，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说实在的，身为常年在外游荡的邪神分身，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人物没见过？
但这明明疆域不大，生灵却很强，多得和批发一样的地方，祂是真不中了。
“我都有些想直接跑路了。”黑扇邪神苦恼地轻扇扇子。
以前人见人怕，正常生灵和世界是生怕沾自己等邪神的边，
但这地方，遇见十个，有七个看自己是域外的邪神就不怀好意，等亮明能力，九个都开始不怀好意，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我们邪神真的有这么大的药用价值吗？
那过去那么多年，走了那么多世界，怎么就没发现？
还是说只有那些崇拜我们的教徒，才是真的明白人，领悟了什么祂们邪神自身都不知道的混乱真理。
祂可是发狠污染了一个重伤的深渊魔王。
都把对方当狗用了，离死都有一步之遥的情况，生生一点破绽都没露。
—— 你这么能忍，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道友何出此言，我们深渊生灵和这些蓝星的卑鄙家伙一样，向来最是热情好客的。”
魔王哈哈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倒是没想到，明明你心中破绽大到这种程度，被我侵蚀到这般境地，竟然还能不受影响。”
黑扇邪神挑眉，祂自然不是胡乱出手，下手前可是特意选了个看似 ‘ 好拿捏 ’ 的目标，结果，好像还是一块铁板。
虽然只是分身出手，但这里的强者质量是真的高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哦，道友的蛊惑其实挺有用的。”
在黑扇邪神略显意外的注视下，一张虎脸从血肉肿块中缓缓浮现，神态从容。
“相当动摇我的精神和意志，连法则都因此产生了变化就是明证—— 我的认知、我的自我，确实被道友污染了。”
话音落，法则扬生，一对巨大的洁白羽翼在他身后展开，却又被层层污秽黑气缠绕，显得既神圣又诡异。
这尊魔王认同黑扇邪神的本事—— 可怕，相当可怕。
甚至可以说在此之前，他很少遇见如此可怕的怪物。
它不是那种无可抵挡的暴力，而是一种在原有基础上，潜移默化地增添与改变。
魔王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道：“但道友大概是陪凡俗生灵玩久了，难免沾了些 ‘ 俗气 ’ 。”
“我，俗气？”黑扇邪神愕然，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 最会玩的邪神，永远走在时代前沿的先锋，怎么就俗气了！
—— 看见我现在这貌美的身姿了吗？即便不用认知污染，也是凡人难及的美丽！
“道友莫怪，我看得出来，你不怎么擅长正面搏杀，更擅长攻击心灵、欺骗智慧、布局诱敌，以及那些蒙昧感知、令人沉沦，各种手段端是高深莫测。”
魔王声音冷静的分析着。
“嗯，你说的没错。”黑扇邪神坦然承认。
说不擅长战斗倒也不至于，但个体的习惯就偏向于这方面的手段。
祂就是爱看目标疯狂，看着目标痛苦，看着目标混乱，最后变得一无所有的那种绝望。
—— 纯坏！
“我看你的感情比较炙热，不似那种走无情道的求道者，或者看破了红尘的过客，给我一种方便下手的感觉。”
魔王晃了晃头，身上臃肿的血块簌簌脱落，露出底下隐约的虎形轮廓：“道友说的没错。”
“那我便和道友说说武者的体系......不，还是说我个人的感悟吧。”
“这也能主动说与我听？”黑扇邪神有些意外。
—— 这些王座已经算武者体系的大成者了，那些魔皇、帝君根本就是异类，结果竟然就毫无顾忌的和自己这种外人分享秘密？
—— 不怕被你们的领袖拍死吗？
“道友说笑了。若是你能找出我们修炼体系的漏洞，相信那些才华横溢的家伙只会欣喜若狂——补足漏洞，甚至借此走出一条新的修炼道路，对他们而言可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好事。”
魔王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 发现漏洞，解决漏洞，反制对手，本就是两界武者、强者的日常。
—— 办不到的都死了！
“武道用过程引导后来者前进的方向，把持着感情，明悟了自身，摸索着未来，开辟无限的可能。”
“当初开创这条道路的不知名先贤们，无论立场如何，我由衷崇敬。”
“对我们而言，修炼无非两部分：向内求，修心；向外求，得知。”
黑扇邪神默然不语，只是摇着扇子，听对面的魔王侃侃而谈。
“从淬体境到天穹境，凭借天赋和资源基本就能扫平障碍，具体能走多远，无非是才情与时间的选择，运气好点，也就突破成了普通的万相境。倒也没什么值得细说的。”
虽然对方这么说，但黑扇邪神觉得有些诡异。
—— 对方似乎有些被现实打击，言不由衷的茫然。
魔王不在意黑扇邪神不知为何狐疑的眼神，貌似感慨般说道：“真正关键的是万相境，这事一个生灵的武道开花结果的时刻，一己之想，一己之相，可以与世间万象等重。”
“当然，要达成这种事情，需要一个过程，一个漫长的学习和沉淀的过程。”
“我犹记成就万相境时的喜悦，那种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规律、重新了解世界，触摸万象运转的通透感，可以说至今难忘。”
“但道友觉得，面对这汹涌浩瀚的世界......生灵之力，如何？”
“对当时的你而言，大概是渺小吧？”黑扇邪神干脆地答道。
—— 对于渺小生灵的感慨，祂已经品鉴的过多了，端下去吧！
“那道友见笑了，其实没有那么渺小。”魔王失笑，毫不谦虚的说道，“那时的我，相信自己会比世界本身更加伟大。”
“当然，现在也一样。”
—— 天才，无需多言。
—— 强者，就是要狠狠殴打世界吔！
“万相境认知世界的过程，算是构造法则碎片的第一步，与那与世合道的权柄不同，我们的法则从无到有，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认知。”
“每一次凝望世界，都是重新审视自身的过程：开心，快乐，悲伤，后悔，悼念，决意......”
“我们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重新剖析，混合着对世界的幻想与认知，将其一点点的雕刻成属于我们自己的法则，这是我们心的模样。”
\"而这，是第二步！\"
“王看清世界，王制定法则，王高居顶点，背负起自心中而起的一切，孤家寡人，也永不回头，永不停止。”
“而这，是第三步。”
三翼黑虎终于从血肉中完全走出，虎目炯炯。
“每个武者都曾痛苦过，哀伤过，后悔过，亦喜悦过，追求过，释然过......才在世界横栏的庞然中，让自我扬生，法则璀璨。”
“宁可让泪水打过眼角，宁可令后悔充填心灵，宁可让未来万劫不复，我也从未停下脚步，道友，若是被你的 ‘ 谎言 ’ 欺骗，那我过去都算干了什么？”
“我又......何以称王！”
恐怖的兽吼与咆哮，法则光辉吞噬了淤泥迎来新生，光辉吞噬了体表的污秽，更酷烈的意志如泰山压顶般向着黑扇邪神碾去。
—— 无关正确与错误，无关后悔与其他，自己选的路，就算是爬，也要一点点地走下去。
—— 纯倔！
黑扇邪神却丝毫不慌，反而饶有兴趣地晃了晃扇子。
“求道的过程就是炼心的过程，弱者在世界的恢弘面前止步不前，强者便是你们这群觉悟者—— 心中的自我是唯一的锚点，难怪能如此横行无忌。”
原来都是一群披着正常外皮，三观扭曲的偏执狂，祂就说这地方怎么这么奇怪。
一个两个这样倒还能理解，可一群这样的家伙凑在一起，追求还五花八门，这世界没被打烂还真是个奇迹。
毕竟，一群行动力拉满，脑回路拉满，信念拉满，宁错宁死不改，为了自己的想法，可以把生命和一切都拉上赌桌的家伙能干出什么，连邪神都想象不到......
理想主义亲手摧毁自己理想；怯懦者勇敢半生一步未退；卑鄙者亦将高天的神明拉落，苟活半生的蛀虫亦可坦然面对死亡......
祂曾亲眼见证过这一切，但每一次都出乎意料，每一次都无法理解。
黑扇邪神想起了刚来的时候，那毁天灭地的战斗。
—— 也可能是他们的领袖们确实给力，每次出问题都给救回来了。
“但这也不是你们接触我们邪神的理由吧？”
混乱的邪神们俱都知道自己的可怕，也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可怕。
混乱，无序，卑微，伟大，蕴含了不可知的一切，以至于某些时候，连同族都相互厌弃对方的存在。
“说实话，道友之前让我夸那些违心的话，真是为难我了。”飞虎魔王感慨道，“我可理解不了道友的审美，我还是喜欢正常狮虎类的外形。”
“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 混乱的你们有我们理解不了的美。”
飞虎魔王笑得肆意和贪婪。
“这种美是必然而肯定的，既然不理解，那就要主动去理解，这是我们武者的本能。”
—— 吾所不能，便要追求无所不能！
—— 错的路，走的远了，它也就对了！
“若是辅以特殊手段炼制成宝，既能让生灵开智扩道，又能见邪心补全自我法则。无论是天王之宝、寄道之果，还是世界之基，都是绝佳的材料。”
黑扇邪神扇子之后的面孔给充满了神秘与好奇
“恰如那群追逐智慧与真理的疯狂，妄图触摸这无尽混乱的终极智慧，你们就不怕万劫不复吗？”
“倒也不至于。”黑虎晃了晃脑袋，自信满满，“变强只是手段，我们大部分人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强大而强大。”
“合作，共研，平摊风险，这点宽容大量，我们还是有的。”
“哦~”
黑扇邪神拖长了语调，手中黑扇轻挥。
是暂时放弃这尊化身，还是把本体打了力量拉过来陪这些 ‘ 敌人’ 好好玩一会呢？
这地方又不是邪神的游乐园。
这地方的主人也真的有些麻烦呢~~
就在这时，一道调侃的声音忽然在这片空间响起：“几位道友，怎么气氛这么剑拔弩张的？”
—— 永不迟到的时空之人，又在最恰好的时间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