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星期六。
许清夷从舞蹈工作室练习完回到家，玄关处的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
她随手将帆布包挂在衣帽架上，金属挂钩与木制横杆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浴室里很快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氤氲的水汽顺着磨砂玻璃门的缝隙飘散出来，在走廊里形成一团若有若无的薄雾。
冲完凉出来时，发梢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棉质家居服的领口。
许清夷扯过挂在椅背上的浅灰色毛巾，对着穿衣镜随意包裹住潮湿的长发。镜面蒙着雾气，只映出个模糊的轮廓。
她赤着脚走到厨房，拉开双开门冰箱的瞬间，冷藏室的照明灯自动亮起，冷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响起面膜包装袋的塑料声响。
“啪叽”一声，浸满精华液的面膜纸精准覆盖住整张脸。
许清夷仰着头调整边角，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窜到太阳穴，把因高温产生的困倦驱散了大半。
正要把剩余精华液抹到脖子上，搁在岛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许清夷只好拿起手机查看。
是陈盼安的绿泡泡消息。
【盼安姐：今天傍晚记得不要迟到哦！】
她侧身倚着大理石台面，被水汽蒸得泛粉的指尖飞快敲击键盘。
【九十九次捞月亮：当然不可能忘记啦！盼安姐居然不相信我！（气鼓鼓jpg.）】
对面的陈盼安回复得很快，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盼安姐：怎么可能不相信，是我心里太紧张了而已（摸摸头jpg.）】
【九十九次捞月亮：好叭（乖巧）】
许清夷退出聊天界面，顺手点开音乐软件。
随机播放的钢琴曲从蓝牙音箱里流淌出来，混着吹风机的嗡鸣在客厅里响起。
半干的发丝扫过锁骨，在浅米色沙发靠垫上洇出几道深色水痕。
她伸手拨了拨额前碎发，瞥见手机时间显示14:07。
“提前出发算了。”
她喃喃自语着从沙发里弹起来，抓过玄关置物架上的防晒喷雾喷了两下。
白色帆布鞋的鞋带松松散散系了个活结，随着脚步在地砖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出租车空调出风口呼呼作响，司机师傅正跟着交通广播哼唱老歌。
许清夷降下车窗，盛夏的热风卷着蝉鸣涌进来，将防晒霜的柑橘香冲淡几分。
“姑娘，到了。”师傅踩下刹车，计价器刚好跳过最后一个数字。
许清夷扫码付款的动作行云流水，推开车门时带起的气流掀动裙摆，露出半截纤细的脚踝。
旋转门折射的阳光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少女轻快的步伐。前台姑娘正在整理访客登记表，听到脚步声抬头时眼睛倏地亮起来：“许小姐您来了！陈姐在十七楼的工作室呢。”
这一次前台小姐姐已经认得她了。
许清夷仰起脸对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你的提醒！”
原本她还准备去陈盼安办公室所在的二十八层去找人呢，差点就白跑一趟了。
被美少女一个美颜暴击的前台小姐姐瞬间红了脸，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不……不用谢。”她略有些害羞的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登记表边缘。
等到面前的女孩转过身去，她才用手捧住脸，无声尖叫——太好看了！素颜居然也这么抗打！！
许清夷不知道前台小姐姐的心理活动，径直走向电梯门，帆布包侧袋里的润唇膏不小心滑落在地，掉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响声。
“请等一下！”前台姑娘小跑着追上来，蹲下身时制服裙摆在地面铺成规整的扇形，“您的……”
“谢谢。”许清夷接过润唇膏，再一次道了声谢。
近距离看似乎更加好看了呢……
看着眼前的女孩，前台小姐姐恍惚的想，嘴里只是下意识说着：“不用谢……”
声音太轻了，已经进到电梯里面的许清夷根本没听到。
只看到了电梯门闭合的瞬间，脸颊红红的前台姑娘同手同脚地走回工位，中途还差点差点撞到了发财树盆栽的叶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陈盼安就给了她一张电梯卡，二十八层之下的楼层都能刷的那种。
很快电梯运行到了十七楼。
十七楼的空调似乎开得格外足。许清夷刚出电梯就打了个寒颤，裸露的小臂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帆布包上的毛绒兔子挂件跟着晃了晃。
早知道带件外套了。
嗯？等等……
透过半开的门缝望去，两个年轻女孩正站在公共待客区的绿植盆栽旁对峙。
巴西木宽大的叶片在她们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让对峙的气氛显得更加剑拔弩张。
是两个长相漂亮的女生，只是风格各不相同。
一个是极为传统的柔弱小白花，浅杏色碎花连衣裙配珍珠耳钉，鬓角碎发用樱花发卡别得一丝不苟；
另一位是青春活泼的邻家学妹，高马尾随着说话动作来回甩动，oversize卫衣下摆塞进牛仔短裤里，运动鞋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
穿碎花连衣裙的小白花眼眶泛红，攥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发白。
“......明明说好轮流……机会......“”
“公司规定各凭本事......”
踏出电梯门，许清夷顿住脚步，不动声色的先观察了一会儿。
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二人争吵的具体内容，许清夷也没兴趣听，直到争吵似乎终止，她才慢慢的从墙后走出来。
暂时休战的两个女孩看到是她，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茸茸姐好。”
许清夷“嗯”了一声，点点头，“你们好，陈总呢？”
在其他人面前她一向称呼陈盼安比较有分寸。
像是以为许清夷没有看到她们之间的争执，两人微不可察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陈总的话……在会议室里面，还有几个运营。”
碎花裙姑娘突然插话：“其实我们可以帮您通报......”话音未落就被同伴拽了下衣袖。
“不用麻烦。”许清夷摆摆手，帆布包上的毛绒挂件跟着晃了晃，“我自己过去就行。”
她刻意放慢脚步，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争执：“你拦我干什么？”
“你没看见陈总刚才发多大火......”
生气？怕不是出什么岔子了，否则陈盼安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发火。
许清夷心中思索着，脚步逐渐快了起来。
转过走廊拐角前，余光还瞥见碎花裙姑娘正用湿巾反复擦拭手指，牛仔短裤女生则把手机屏幕按得劈啪作响。
很快，她在一间门扉关闭着的会议室前停下。
磨砂玻璃门内传来一阵高跟鞋叩击声。
许清夷数着节奏，在叩击声最密集的瞬间敲了敲门。
“请进。”
她直接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弥漫着冰美式的苦涩香气，投影仪的光照在陈盼安紧绷的侧脸上，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满是数据报表的白板上。
陈盼安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来人是谁时凌厉的眉峰瞬间柔和下来：“茸茸来啦。”
她特有的清冷声线里掺进几丝温度，抬手示意助理暂停汇报。正在白板前讲解方案的三个运营部员工立即噤声，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指节都微微发白。
公共场所陈盼安也是只称呼她的艺名。
许清夷点了点头。
陈盼安：“你们先出去。”
三个运营部员工如蒙大赦，抱着笔记本电脑鱼贯而出。
许清夷顺手带上门，帆布鞋无声地踩过满地A4纸，在陈盼安身边坐下时，皮质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个距离刚好能让陈盼安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橙花香，混着会议室原有的咖啡苦味，竟奇异地中和了神经末梢的焦躁。
“怎么来这么早？”
陈盼安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估计是训话时喊哑了。
许清夷从帆布包里摸出润喉糖，塑料包装纸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发出窸窣响动。“给~”
陈盼安揉了揉眉心，然后单手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她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衬衫，最上方两颗纽扣松着，露出小片苍白的肌肤，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疲倦。
“今天下午刚好没什么事，再说了，第一次上班踩点到多不好。”
许清夷对着她眨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脸上是一片轻松的笑意。
她今天把及腰的长发扎成了高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白色针织衫的袖口随着托腮的动作滑到手肘，腕间银色细链微微闪烁。
“对了，刚才是怎么了？”
陈盼安喝了一口颜色浓郁，一看就很苦的咖啡，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底下人弄错了策划案，把废稿拿出来了，还好发现的早。”
也就没来得及酿成大错。
咖啡杯底磕在会议桌上发出清脆的响，深褐液体在杯壁晃出细小涟漪。
许清夷知道她这段时间为了这次的机会有多废寝忘食，所以也能理解她的气恼。
但看着好友眼里的血丝，她还是伸手按住对方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你呀，就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像根快要断的弦。”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陈盼安蜷了蜷手指。
“再忙也要给自己松一松啊。”
“人毕竟是人，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才更容易出错。”
“这次的机会有多重要我当然清楚。”许清夷忽然正色道，指尖摩挲着掌心，“但正因为重要，才更需要清醒的头脑不是吗？”
她说着抽走陈盼安刚才拿到指间的万宝龙钢笔，金属笔帽扣合时发出“咔嗒”轻响。
陈盼安望着空落落的指尖怔了怔，紧绷的肩膀突然塌下半寸。
“我当然知道……”
可是这次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许清夷倒了一杯白开水，替换掉陈盼安手上的黑咖啡，
陈盼安纵容的让女孩把自己的“工作伴侣”拿走，又一次揉了揉眉头。
许清夷看着陈盼安仍旧有些焦虑的眉头，忽而勾唇一笑。
“别担心，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我也是。”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有志者事竟成嘛。
陈盼安听到她这句话，这段时间焦虑得不行的内心忽然放松了几分。
她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探测器看了半晌，忽然低笑出声：“你说得对。”
这个姿势让她的锁骨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常年伏案形成的轻微驼背此刻显出几分难得的松弛。
“笑起来多好看啊，这才对嘛，陈总今天该做的决策都做完了吧？”许清夷笑眯眯的夸了她一句，然后托着腮，用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不带我去看看今天工作的地方？”
陈盼安笑着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问：“之前不是看过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唉……意义不一样！”
毕竟今天可是她正式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
女孩理直气壮想。
陈盼安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应下了，“好好好，请容小的带您去。”
许清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要是其他人看到他们铁面无私的陈总这个样子，会不会惊掉下巴？”
陈盼安无奈的瞥她一眼，“惊掉下巴就惊掉下巴好了，只要你别掉就行了。”
许清夷跟着陈盼安走出会议室时，看见那两个女孩正并排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中间隔着足以再坐两人的空隙，高马尾女生正在低头刷手机，碎花裙姑娘则不停调整着裙摆的褶皱。
她们同时抬头望过来，又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摆。
许清夷注意到碎花裙姑娘的珍珠耳钉掉了一只，耳垂上只留着空荡荡的银钩。
“等会三点钟记得去化妆间化妆。”陈盼安脚步未停，只是用钢笔虚点两下墙上的日程表特地嘱咐了一句，换来两人紧张的大动作——站起来，鞠躬，大声：“好的陈总！”
甚至差点撞到彼此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