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飞回到马帮窝棚，家里不但多了江翩儿、苏麦冬两个女人，还多了三个大男人。三个受伤后没得到及时治疗，伤口已经化脓无法行动的伤号。
庄稼还没有没过脚踝，地生胡子还都没有拿局。他们绝不是来自绺子。
华龙飞查看了他们的伤口，苏麦冬虽然给他们上了金疮药，可是还是肿得很高，散发着异味儿。
华龙飞返到前屋问江翩儿：“姐，我不在家，你怎么敢往家里接病人啊？”
江翩儿：“你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是王叔他们在东边青龙岭采蘑菇捡回来的。再说家里有麦冬。”
华龙飞：“你俩不怕他们是胡子？”
江翩儿：“哼哼，咱麦冬就是胡子头儿。”
华龙飞：“我走的时候你还别别扭扭，这几个月怎么成咱麦冬啦？”
江翩儿趴在华龙飞的耳朵边说：“她叫我师娘。呵呵。”
华龙飞在药材坊北边单独搭了一间木刻楞房子，让苏麦冬给那三个伤号连续服用红藤散瘀汤。
然后将那三个人送进那间新木房。
华龙飞给他们服用过五龙闹洋汤，拿出了他崭新的手术刀。
他和苏麦冬每人都用白布捂住了口鼻：“麦冬，拿刀子在病人身上开口子，你怕不怕？”
苏麦冬：“师父，我当过胡子。杀打都不怕，何况咱这是治病。”
华龙飞：“那不一样。胡子的刀保死，大夫的刀要保活。再检查一遍止血钳子，止血生肌散，包扎白布，跟我一起开刀！”
不管是胳膊、大腿，割下来的脓血烂肉，狗都不吃。华龙飞让帮子挖坑埋了。
两天以后三个伤号能说话了，可是华龙飞从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问完病情起身就走。反而是苏麦冬，有时候一聊就跟他们聊一上午。
江翩儿反感苏麦冬跟他们说的太多，华龙飞却毫不在乎，每天早晨探视病情以后就跟帮子他们铲地去。
农历五月十五，多数农家已经挂锄，华龙飞拎着三包药走进那座临时搭建的木刻楞房子：“三位，伤口已经愈合，这是后期巩固的药物，记着每天一包温开水送下。你们穿上衣服准备各回各家。”
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忽然举起右手，手尖对齐太阳穴上，刚要张嘴……
华龙飞：“把嘴闭上，收拾东西下床！”
三个人看着华龙飞冷若冰霜的样子，各自下床收拾东西。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两个美女伺候着，每天好吃好喝，他们实在不想走。可是大白天，主人下了逐客令，不走又没理由。
现在他们手里没家伙，那个主人小大夫年纪不大个头不小，一天到晚都没笑模样，也不是个善茬儿。
好在他还没提出要治伤的钱。
听王二兰说华龙飞把三个半死的伤号治好了，今天就要离开马帮窝棚，王豆包把全屯人都叫了过来。
江翩儿和苏麦冬把他们送出大门外，还在一一道别，恋恋不舍。
王豆包今天也不哪来的那么多话，他是救人一命的浮屠，山里人心善厚道……
三个人边聊边走，已经到了村口，再往前就是卧虎岭的坡路了。挥手告别，转身上路，华龙飞走了出来。
“三位，等等。你们是不在奉军干过？”
一个小个子：“我们在奉军干了七年，事变后退进山林的。”
华龙飞：“在我家院内，你们是我的病人；出了这个屯子，你们就是过路的。老子自幼发誓，见了奉军决不轻饶！”他说着一挥手，手里多了一把盒子炮！
“病我给你治好了，钱我一分没要，命你得还我！”
啪啪啪！三声枪响，三个人仰面栽倒，被华龙飞爆头！
包括江翩儿苏麦冬等所有人都吓傻了！
华龙飞：“王德宝！”他说着拿出一张单子。
王豆包莫名其妙：“三儿……”
华龙飞：“这是这三个人的医药人工费，一共二十五块大洋，抓紧时间交给我姐！”
王豆包蒙了：“三……，华大夫，我也是好心救人，我是……”
华龙飞：“你救人怎么不弄你们家去？送我家干什么？”
王豆包：“你是大夫啊，你说不往你家送……”
华龙飞：“你还知道我是大夫？你经过大夫允许了么？本人不在家，你把三个老兵油子送给两个大姑娘？你让大货说说你这是救人还是想坑人？平常你占点小便宜，蹭吃蹭喝，没人跟你计较。你既没本事又没钱装什么犊子？”
王豆包手哆嗦着接过单子。
华龙飞：“我还告诉你，马振邦是我哥们，加上瘸侯，我们仨钱财彼此不分。你要拿他的钱还我的账，就等于拿我的钱还我的账。惹老子翻脸，跟他们仨一样！”
王豆包一屁股坐到地上，裂开大嘴哭上了：“我是自找倒霉呀，二十五块大洋我哪弄去呀……”
华龙飞没搭理他，径自往自家走去。
一直走到大门口儿，江翩儿后面还跟着屯里人。
华龙飞停住脚步：“各位屯邻，不是我华三儿不近人情。我之所以把我哥们、姐姐安顿到这里，就是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坏人找不到。山外的人都知道我叫野郎中，没几个人知道我姓啥叫啥，更没有人知道我住在哪里。没有外人欺负，我们的日子才安生。别吃几顿包饭不知道自己姓啥，你们看看外面什么世道？天天死人，家家挨饿。山里不是胡子就是败兵，要不是这三个人伤得要死，全屯儿都好不了何况我家两个大姑娘？我们挖了那么多陷阱，弄了那么多暗箭为的啥，就是为了防外人来祸害！我要不崩了他们，那这个小屯儿就得准备搬家。现在老兵油子进山林比胡子还祸害人，弄不好就会找来日本兵。我华龙飞能保住自家两个大姑娘，你们他妈的试试？帮子！”
马振邦：“三儿，对不起。你交代的事儿我没管好。”
华龙飞：“我还要收拾那三个货留下的垃圾。你找几个人，把那三个人埋了。”
华龙飞走进那间临时搭建的木刻楞，开始拆房子。
苏麦冬走过来：“师父，对不起。我没看出他们是老兵油子……”
华龙飞把三张床铺拆掉说：“这也不能怪你。安心学医当然好，可是马帮窝棚这种地方一个像样的患者都没有。这些天我就想，是不是找个安静点的阵子，给你开个小药铺。我带你一段你就可以边行医边学医了，总躲在大山里也不是办法。”
“那我师娘……”
华龙飞：“你不要叫她师娘。翩儿姐挺冤的，十九岁跟我拜堂，空担个媳妇儿的名儿，其实她还是个大姑娘。在华兴堂守了六年，想想都对不起她。你要愿意和她在一起做个伴儿也不错，她家原来是开山货栈的，能收各种药材。”
“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江翩儿走了过来。
华龙飞：“翩儿姐，你知道我心里就是司徒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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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阑珊，叶若兮看了一眼叶飞秋说：“苏麦冬那也是一位侠女，烈士。没想到她的侄子不争气，软骨头。你爷爷痛惜他的大徒弟，才肯带着他。现在社会好了，有纪律，有法律。要是还像伪满那样，这些人最好解决。”
华凌霄：“那是啊，早一枪崩了！”
叶若兮：“我听你媳妇儿说，你的姨奶司徒敏也来过。她可是回春再造丸的研发人之一，你为什么不给她呀？”
华凌霄想都没想：“她不配！学了一身本事，却给美国洋鬼子治病，我想想就犯堵。不就几个臭钱么，坐在西里屋足足考察我半个月。”
“哈哈哈哈……，真他娘的没差了种。你就是个小华龙飞呀！不过你想错了，你们都想错了。”
“哦？难道他不是美国籍？”
叶若兮：“四六年五月，我在宽城见过她。很了不起呀！”
柳青青：“姨奶奶也是抗日英雄？”
叶若兮：“他们虽然身在美国，却是爱国华侨。司徒忆非先生，远在海外，却带着女儿女婿为抗日募捐。把所有积蓄都捐出来给祖国抗日啦！”
华凌霄：“原来是这样啊。我这……”
叶若兮：“你就是太年轻，爱冲动。四六年她也带回不少钱来，可是她并没交给国民党，而是交给了你的爷爷奶奶开办药厂。后来不都支援抗美援朝啦。”
华凌霄：“这么说姨奶奶也是个英雄啊。”
叶若兮：“他们父女两代人，在美国赚的钱要不是都捐给祖国，能是仅仅几百万美元么？千万亿万都有啦。”
华凌霄：“那我们明天就给她老人家写信，现在通航通邮啦。要是可以，就把另一丸给她寄过去！”
叶若兮：“这就对啦！”
叶飞秋只有两天假，看着制成回春再造丸，探望了奶奶就跟着秦忆娥、宗佰威又上了柳二妞的车离开了蘑菇崴子。
他们走后的那个下午，柳子富李清华和蔡香萍来到华子家。
叶若兮一如既往的开朗热情，请他们坐进东外屋的沙发上。
李清华问叶若兮：“奶奶，你喜欢吃杀猪菜么？”
叶若兮：“农家的喜欢，又香又实在。城里搞那些都是瞎讲究，中看不中吃。”
柳子富：“老太太，我明天在大院杀猪，您老人家能不能赏脸？”
叶若兮一时没明白，看着华凌霄。
华凌霄：“呵呵，您老人家人缘儿好，想让您冬天来吃杀猪菜您又不肯来。咱们大山旮旯这些山野菜呀、蘑菇呀、农家干菜呀都请您吃过了。乡亲们想请您尝尝杀猪菜。”
叶若兮：“谢谢大伙儿！一头猪可不便宜，孙子你是饭店大老板，不能亏了大伙儿。这头猪你得出！”
华凌霄：“用不着。这几位都是有钱人，再说都是农家自己养的，算成本没多少钱。”
叶若兮：“可是这个月份儿，吃不了一头猪，剩下的怎么办？都坏啦。”
华凌霄：“呵呵，老革命遇上新问题了吧。您孙子是饭店大老板呐，吃不了送饭店去。你们张罗杀猪，我去饭店那边弄点酸菜回来。”
柳子富说道：“华子，刚才我去米永刚家选猪，他家那猪是隔年陈儿的，得有三百来斤。一说请老太太，他也要算一份儿，你看看呢。”
华凌霄：“算上！米大爷这两年猪鸡养得好，日子也起来了。不差这俩钱儿。”
叶若兮问李清华：“孩子，叶飞秋在这儿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张罗杀猪啊？”
李清华：“叶书记是干部，不能沾这个。我们认识她到现在，她就吃华子家的饭。现在才知道人家是表姐弟。”
华凌霄：“她第一次来，就知道这关系，盯着我西屋的医杖看。后来又问我有几个奶奶，你说我哪知道这些，一口咬定就一个奶奶。”
叶若兮：“你有仨奶奶，那个叫江翩儿。诶呦，说道江翩儿，我倒想起来了。应该向组织汇报，她也应该是烈士！”
华凌霄：“听我爷爷奶奶说过，因为误认为我爷爷是叫花子非要离婚。大饥荒的时候，我爷爷救了她。”
叶若兮：“那女人可了不起。打死七个鬼子，救了一个屯子人呐。自杀以后身上都被鬼子用刺刀捅烂了。”
华凌霄：“他妈的小鬼子不是人揍的！”
叶若兮：“要不是汉奸出卖，王豆包子无能，马帮窝棚根本不可能被鬼子找到。你爷爷恨汉奸比恨小鬼子还邪乎。他埋了江翩儿，把王豆包子活活儿的吓死了。以后我们一年多没看见华龙飞呀。从通化、德化、松化一直到郭尔罗斯草原，十九个协和会、警察署、出荷所头头被他除掉！后来鬼子讨伐队要再次进山，你爷爷才回来，带着我们往东北边山里去了。”
李清华：“华子，你咋还在傻听啊？快进城拉酸菜去，我去找老卢。蔡姑柳叔准备家伙，桌椅板凳。明天人不少呢。”
叶若兮：“这孩子在那年月，准是个游击队长。”
叶若兮来蘑菇崴子，大山旮旯很热闹，山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司徒敏来华子家，外面的世界宣传得铺天盖地，大山旮旯却鸦雀无声。
老太太跟李清华、蔡香萍、康淑君她们围坐在长条桌四周，华子却和柳子富、老卢、米永刚他们坐在大炕上盘腿坐在炕桌边。
那天杀猪，男人都没喝过女人。要不是柳青青看着，女人们都得喝躺下。到底是二毛子老太太，七十多岁，酒量无人能敌。吃起肉来，不管肥瘦，毫无禁忌！用李清华的话说，老太太一辈子救人，修来的口福。
中午吃完猪肉，华子、柳子富、米永刚在厨房?油，准备油滋啦，明天包饺子。女人和年轻人都喝多了，回家睡觉去了。
米永刚添着柴火说：“华子，你说你这辈子，什么贵人没有？这要是在城里，多大干部当不上？多大买卖做不成？”
华凌霄：“大爷，贵人都是自己扶持的。仗着靠山起家，那叫熊犊子！咱们爷仨说，国咏梅是不是贵人？米雪晴是不是贵人？柳青青是不是贵人？还有那位季老头儿，都是贵人。可是这些人跟我什么关系你不清楚？这个老太太，还有我姨奶，为什么对我爷爷念念不忘？不都是掏心掏肝交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