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老知青围坐在华子家的长条桌周围。
唐竹青：“华子，刚才在生产队，人多我也不好深问。你说叶书记怎么会不跟你说呀？”
华子：“你以为叶飞秋是国咏梅？从打宋可飞下来兼任村官儿，我就怀疑她掉染缸里了！后来偶然和庞振海打官司，更加佐证了我的想法，抓起来的都是跟她不对付的。粮食局那么大的问题竟然毫发无损。后来宋可飞被胡所长新官上任抓出来，可是淫窝子只是停业整顿！我他妈的就来气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了了之，谁有这本事？”
唐竹青：“我的妈呀，难道叶书记跟安欣有勾结？”
华子：“兴许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工人俱乐部改成宴宾楼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得到的。后来抓到刘雅丽带出郭局长，贵夫人歌舞餐厅胁迫未成年少女当小姐，我以为这个安欣至少得判刑。可是现在她又冒出来了，你说这事儿怪不怪？无巧不巧，这娘们儿几句话就泄露天机，我一敲打，她就沉不住了。”
国咏梅：“唉，你就是个人精！粮食市场局部开放的文件已经下发到县里。不过不归我管，怎么执行我也不便过问。要是依你这么说，这个叶飞秋……”
华子：“你问她她准说正忙着处理粮食局以及国有粮库问题，暂时无法执行。”
满自由：“那她怎么告诉安欣啦？”
华子：“那是她安欣在省里走的门路，本县太奶啥都不知道。她要是国咏梅，去年宋可飞何至于那么多粮食砸手里？县委书记一个公函，粮食局会那么猖狂？国咏梅当官勇于担当，一身正气。她当县官儿畏首畏尾，舍不得好处，又怕树叶掉下砸了脑袋。可怜楚天舒被她当猴儿耍。”
唐竹青：“原来叶书记也这么阴险。”
华子：“官场就这样。国咏梅够端正了吧，逼成什么样？躲在我家那么长时间写书。现在只做个人大主席，想清净。大家想想，庞振海案不还是她带领纪检小组来的么？叶飞秋出头了么？”
满自由：“他奶奶的，告她个王八犊子！”
华子：“不能告。唐姐，今后我不在饭店，你接待她态度必须一如既往。心里有数别说破。你就算把她告倒了，再来新县官儿绝对还不如她呢。养官跟养猪一个道理，别看此猪贪吃贪睡不干活儿毕竟喂肥了呀。再来一个瘦壳郎，我们还得从头喂起来。”
国咏梅：“我就不能听你白话。听你这话，啥工作都不想干，还不如跟大妞二妞学当大夫呢。”
唐竹青：“这可不是白话。话粗理不粗，咱还是安心做自己的吧。好好活好自己。”
华子：“你们安心做好自己的，我非把安欣坑成串街狗不可！”
柳青青：“你咋还坑人呐？要坑人你就别出去，在家老实种地当大夫。”
国咏梅：“我赞成！你又不缺钱。生产队老知青都有了赚钱养家的事业，干什么你坑我我坑你的？小谷穗儿都学认字会搓药丸了，再不能惹事儿了。”
华子：“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他们？我进监狱就有人惦记那片地皮，好歹二妞老满和李彩霞把那守住了。我刚出监狱，安欣就踪上来要买生产队？目的是什么？在她眼里，山旮旯有土地，县城里有黄金地皮，这就是滚滚财源！我要不是掐住她的粮食，她能消停？生产队没买成她才买的宴宾楼，那就各自做各自的买卖呗。谁知道这官僚资本这么抗震？不到半年她又杀回来，搞成了歌舞餐厅。我也不想招惹她，唐姐那时候都动心了，我就是不动。现在她自己又送上门了。目的是什么？”
柳青青：“她都被彻底查封了，还干得下去呀？”
华子：“错！她根本没伤伤筋动骨。她怎么想的？我把那个不赚钱的玩意儿倒给你，你就算知道粮食开放也再没钱收粮卖粮啦！那老农民的粮价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那小馆子，她是看上我们那地皮了。拿下那块地皮起一座商城，什么餐饮服装粮食山货家具等等，都得被她拿过去！德化县这些人都得给她打工，都成了她赚钱的奴隶。”
唐竹青：“我天，这女人野心这么大呀？”
华子：“凡做买卖的，哪个没野心？我比她还大呢？不但要干一家德化最大的商城，我还要干一家东北最大的商城呢。她要给我奴隶我都不要。”
柳青青：“那你就不开诊所啦？”
华子：“我就不许开一家中西医结合医院哪？华柳中西医结合医院！位置，德化县城北门里知青大厦六楼！哈哈哈哈……”
柳青青：“别叫啥华柳堂了，听着好像华柳堂。还是爷爷的老字号最好，华兴堂，中华振兴多好啊！”
老知青们轰然叫好：“好！华兴堂，中华振兴，华夏振兴！”
国咏梅：“华子，也许这就是你家爷爷的本意，那时候的中华民族可是多灾多难啊。”
华凌霄：“行，光复老字号，重振华兴堂！”
国咏梅：“重振华兴堂是你们家门里的事儿。可是这个安欣，我们都应该有所准备。农民农村这么难，她们还要玩阴谋坑害农民。你应该想想办法。”
华子咬咬牙：“他们玩儿阴谋，咱们玩儿阳谋！一个字——快！！！”
阳谋怎么玩儿？动脑筋，付辛苦！
不过这次华子的行动不但获得柳青青、六个老知青，甚至包括全体知情的老农民的支持。
为了防止安欣之流玩儿阴的，搅扰粮价，华子正月初三就特意带上李彩霞、田淑云、张梁子顶着新春的风雪悄悄出发了。
北部山区由于气候决定，苞米的种植面积很小。多数都是早熟的小麦大豆土豆，饲料粮很难解决。尤其是在哈尔滨齐齐哈尔之间，涌现出三家大中型生猪养殖场，他们走了两家就把青松岭的全部预估余粮定了出去。
正月初七，楚天舒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却是华凌霄的声音。他请求楚天舒上班立即调查各村剩余苞米的数量，然后到蘑菇崴子屯儿找李清华、康立梅挨家检验粮食质量，预估数量。
粮食可以卖钱了！很多农民迫不及待地按康立梅的要求晾晒去杂……
安欣是过了正月十五才来到青松岭的。让她惊掉下巴的是，这个乡的全部余粮已经预定出去，收购价一等苞米每吨一千四百块！
她掌握的出手价格最多也不过每吨一千八百块。去了损耗运费，搞不好得赔钱！没有政策，没有市场，什么人这么大胆搞这么大的手笔？
老百姓一旦喊出价来，再没秘密利润可言了。
安欣苦心聚集起来的款项只能呆滞在银行账户上。
走了一趟，她懊恼地返回县城。老知青农家饭庄、依依药材坊正常开张，华凌霄却没见踪影。
宋可飞成了废物，白凌云被管制起来，楚天舒根本不搭理她。她只能把车开进县委大院。
在县委大院，她得到了确切消息，德化县根本没有透露出一丝粮食开放的消息。那只能怪自己了，难道华凌霄真的猜到了上边的政策？即便猜到也不可能动作这么快，搞得这么大。更不可能赔本儿赚吆喝！
其实青松岭的余粮，用四轮拖拉机、汽车运输看着很多。在一家一户为单位的生产模式下，看着是粮山粮海，可是装上六十吨的火车皮，不足五节车厢。
为了装满最后一节车厢，华子不得不跑了一趟外乡凑了二十吨苞米，沿着山路，运往喇嘛庙火车站。
运粮车队大车小辆刚进青松岭乡，前面的刘安一鸣喇叭，车队停下了！
乡道上站着五六个人，要扣押粮车。理由是，私人不准违反政策，倒卖粮食。口口声声，自称是德化县粮食局的。
华子的铁桦木擀面杖又要大显神威了！
华子：“各位，你们真是县粮食局的？”
一个答道：“我们年年下来查禁粮食贩子，这还有假？”
华子：“那也得把证件拿出来给我们看看，要不然凭啥扣我们的粮车？”
“你他妈是干啥的，看我们证件？”
华子冷哼道：“没证件就别怪爷爷不客气了！”他大手一挥，突然多出一节乌黑的擀面杖。
这些人虽然都是皮帽子棉大衣，可是铁桦木擀面杖又狠又重！这个大个子又是灵动异常，狠辣神速！来不及准备，肩膀脑袋已经痛彻心肺！稀里糊涂就被干倒在地……
华子吼道：“开车走！谁再拦路，往死里压！”说着拳打脚踢，将那些人打进了道沟里……
楚天舒接到派出所的报告，菁华村村民华凌霄把粮食局的干部给打成重伤。楚天舒当即告诉派出所新任所长，立刻把那几个所谓的粮食局干部从医院带出来，在派出所看押起来。她马上向县委叶书记报告！
叶飞秋也很惊异，粮食市场开放，粮食局内部整改目前还只限于县委内部。相关文件还躺在他的保险柜里，楚天舒是怎么知道的？
再问下去，楚天舒说，华凌霄拿着文件复印件和粮食经营许可证都给她看过。现在青松岭男女老少都知道国家粮食政策开放了！那几个粮食局的人是不是流氓无赖，违法冒充？是不是应该押送到公安局去？
再问华凌霄，他已经跟凌晨两点的火车去北边，给青松岭老百姓卖粮食去了！
叶飞秋告诉楚天舒，把那几个人直接送到县委大院。
一经调查，那几个人果然不是粮食局的，是安欣雇的地痞。
叶飞秋暗骂安欣，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华凌霄啊？可是华凌霄在哪里弄到的文件复印件？又从哪里弄到的粮食经营许可证？
难道是国咏梅？不可能。人大主席没权存阅此类文件，更不可能插手粮食问题。难道他上边还有人？是老师季先生？他已经退休两年，在家赋闲写书呢，怎么会办这种事儿？如果办那也是年前办的，过年以后她去看望过季先生。他只说华子年前送过去一些山货、猪肉、小米，根本没提倒卖粮食的事情。
事实上，叶飞秋前去给季临风拜年的时候，华子他们四个人已经在齐齐哈尔签订购粮合同了。
叶飞秋告诉楚天舒，只要华凌霄回到青松岭，立刻带他到县委来见她。
华凌霄在电话里讲得更奇怪，没有那个安欣，他谁都不待见。
十五天后，楚天舒才来见叶飞秋，华凌霄在依依药材坊等着她和安欣呢。三个人上了安欣的桑塔纳来到依依药材坊，进了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听见大门响，宗佰威从西厢房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向她们点点头招招手，然后向东厢房上手的一扇房门一指。
安欣：“华凌霄怎么这么傲慢？”
叶飞秋：“这个院子就等于华子自己的家。能让我们进来已经够意思了。”
进入东厢房上手的两间房间，柳二妞正在炉子上烧开水。华子的桌案上摆着几样药材和一架老式中药戥子。
华子一抬手请三人落座。二妞把茶壶茶杯放到桌上，然后点点头退了出去。
华子倒满了三杯茶，放到三个人面前。
华子：“楚书记，你的任务完成了。下边的事你不听最好，还是回乡里做你的工作去吧。”
楚天舒一愣，看了一眼叶飞秋。
叶飞秋：“华子，我想知道你给天舒看的文件和许可证。”
华子：“呵呵，这很简单。文件不仅仅下发到某些人手里，出了吉江市哪个政府机关没有？随便看啊。尤其是经营许可证，那是全国统一的，非得本省么？到哈尔滨或齐齐哈尔任何一家主管部门都可以办。这很奇怪么？我奇怪的是，全国开放，全国运营，全国互通有无，怎么他妈的到了我们省就成秘密了？铁了心跟农民过不去么？我就是没有经营许可证，只要完成公粮任务，国家照样允许我倒卖粮食！”
叶飞秋听得心惊胆颤，安欣却满不在乎。
她腆着脸问：“你没少赚钱吧？”
华子：“实不相瞒，赔本儿赚吆喝。赔了将近两万！”
安欣：“啊？那你图啥呀？”
华子：“图啥？老农民种点粮食不容易，卖粮更不容易。我在联产承包以后就年年为卖余粮犯愁。好容易盼着粮食政策开放了，也不哪冒出一些王八蛋，扣压文件，保密政策，憋足了劲儿想下压粮价，大赚一笔。老子就是要把这些王八蛋的锅盖掀开，就是给老农民一个公平！就是要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坑成串街狗！”
安欣：“你太自不量力了。你自问能办得到？”
华子：“坑别人不见得行。坑你们这种人，很轻松，很愉快！再有七个多月新粮又下来了，有什么本事尽管亮出来。”
安欣：“我们也可以合作呀。我有资金，有资源……”
华子：“我只跟老农民合作！三位要见我，还有什么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