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乡改村的第一年，秋收的季节即将来临，青松岭乡迎来了一次重要的全乡秋收工作会议。这是十五个行政村的村长们首次齐聚一堂，彼此相识，同时也有机会认识乡里的各级领导。
在这十五个村长中，有五个是因为重新划分行政村而产生的新村长。然而，像华子这样因为“平稳过渡”未通过选举，最终由乡里硬性命令担任村长的，却只有他一人。
这十五个村庄中，蘑菇崴子屯儿的情况颇为特殊。它的地域面积在所有村庄中是最大的，但人口却是最少的，而且年收入也极不均衡。华子作为这个村的村长，其身份更为独特。他不仅是一名知青，更是一个一心想要成为医生的村长。
在所有村长中，华子无疑是最年轻的一位，但同时也是最财大气粗的。其他村长们不过是骑着自行车前来参加会议，而华凌霄却是开着一辆尖头老解放来到会场。
当其他十四个村的村长们纷纷向领导们表达忠心、积极进取，畅谈乡村规划和建设新农村的计划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拿出了各自的村村通修路计划……然而，华子却静静地坐在后排，始终一言不发。
会议快要结束了，新上任的张乡长才点到华凌霄的名字：“华凌霄村长，你们的新农村建设、村村通怎么没有规划呀？”
华子想了一会儿才说：“根本办不到的事儿，不过是坐在这儿吹牛逼。有什么意思？”
张乡长：“华村长，你怎么这么说话？谁是吹牛逼呀？你这是……”
“我这是实话实说！要不信，连你和各个村长的宏伟计划都形成文件签字。不是三年么？三年以后实现不了挨个枪毙！我看能剩几个活的。”
张乡长：“刚刚变乡改村，形势一片大好，老百姓富得流油……”
“哈哈哈哈……”华子放声大笑“老百姓富得流油，好啊！也别说老百姓，你看看在座的，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新选上来的新村长，哪个是平稳过渡的老干部。衣裳陈旧脚穿布鞋，甚至连袜子都没有的一定是新选的。油光满面，衣冠楚楚的一定是平稳过渡的老干部。新选上来的还没来得及搜刮民脂民膏，但总比普通老百姓好一点。他们都没油水儿，老百姓流油，谁信呐？”
楚天舒说道：“上次分家你不是说你们在牛尾巴沟正在修建桥涵公路么？”
华子：“本来计划当年完成，赶上雨季不说，还得修涵洞。事儿没办成，说了也等于放屁！”
楚天舒：“可是咱们修建了大桥，新村已经规划完了。不少新房已经建成了呀。通往野韭菜沟的村路已经通车，那可是一条致富路啊。”
华子：“那都是你的成绩，跟我没关系。我再说就是吹牛逼。”
楚天舒忍不住笑了：“呵呵，那你一点成绩也不打算说出来。”
华子：“老百姓盖房，是人家自己挣来的。村里修桥又不是我个人掏的钱，跟我有啥关系。”
张乡长：“那你们村将来没有远景规划？”
华子：“远景规划就是，我回家当大夫。村长爱谁当谁当。”
叶飞秋从里面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华凌霄，你要还是这个态度，我就向上级汇报处分你！你给我出来！”
华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假大空式的扯皮会，已经相当恼火。跟着叶飞秋走出会议室。
“叶书记，正是秋收季节，耽误一整天开了这么个会，狗屁事儿没说明白。听了一天吹牛逼，那你想要我什么态度？规划搞得天花乱坠，闹了归齐要老百姓出钱。老百姓自己要能修得起乡村公路，还用当官的在上面瞎逼逼呀？”
叶飞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好好回答我么？”
“您请。”
叶飞秋：“老狼沟你是怎么解决的？”
华子：“老狼沟不用解决啥呀。那十九户人家谁都不理谁，防范意识相当好。估计公粮任务绝不会拖后腿。可是四道梁那一带山林再不想办法就彻底废了。”
叶飞秋：“那个自然屯实在太穷了，你得帮他们想点办法。”
华子：“自己不想好，神仙救不活！乡里能不能帮我们协调一点山楂树苗？楚书记老家就在红星林场。”
叶飞秋：“你倒是会钻营，我让林业站跟他们联系一下。”
“山楂树苗可以让楚书记出面。您还是得想办法批点炸药……”
叶飞秋：“炸药？”
华子：“光开牛尾巴沟上缘那一道山梁至少得十五吨。”
“啊？还要十五吨？”
华子：“牛尾巴沟啊用石量大？呵呵，你可不知道炸药现在有多紧俏，要是剩了，哥们儿还能把修路钱赚回来。白得两条路啊。”
叶飞秋：“五吨，我去想办法。”
华子：“行。蚊子腿儿也是肉。到时请你吃杀猪菜。”
叶飞秋：“但是，你不能打倒腾炸药的主意。你要是敢倒腾那玩意我就告你！胆子也忒大了。你们村委会报上来的怎么就俩人，你和一个会计。”
“呵呵，会计还是我从生产队借过来的呢。不是还有楚书记么？”
叶飞秋：“楚天舒已经提升为专职副书记了，菁华村你摘不出去。有一个角色你必须得安排人。乡里成立计划生育委员会，各村都得有女性计生员。”
华子：“我说你们是不闲得腰疼？老娘们生孩子还得计划，那玩意儿咋计划？老母猪下羔子越多越好，老娘们孩子生多了不行，什么道理呀？断子绝孙的政策，不好，没人干！”
散会以后，叶飞秋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蘑菇崴子屯儿的白凌云向乡里提出申请，要求给予工作……
这个败家娘们，刚消停几天又要作妖儿。
华子：“白凌云一直贼心不死。入冬的时候被我骂了一顿。”
叶飞秋：“她不是挺有工作能力的么？还是党员，干这工作合适啊。”
华子：“不想搭理这种破鞋。她跟孙信义那堆烂眼子账，还不是搞破鞋弄得说不清道不明。还他妈的总惦记找国咏梅……”
叶飞秋：“找国书记，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华子：“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老知青哥们儿姐们儿不管多大事儿，现在都不找国咏梅。她现在可是县委书记，现在形势这么复杂，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我们都绝不给她添麻烦！她白凌云是什么人？多大事儿非去县委？真要弄出政治影响，老子敢揍她！”
叶飞秋：“了不起！国书记这一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的值了。我之前去过一趟老狼沟，那里很落魄。葛长缨在野韭菜沟干得不错，如果有个人在老狼沟我觉得……，你的工作会轻松一点。”
华子乐了：“呵呵，老狼沟那些玩意儿还真得有个敢批敢整的。白凌云去那里比当计生员合适。”
华子到家的时候刘诚、老卢站在门口等着呢。
华子打开房门进屋，把他们让进屋：“老卢，你有啥事儿？你儿媳妇……”
老卢：“唉，孙子断奶了，儿媳妇儿就要进城赚钱去。”
华子问道：“孩子才一岁多，能离开妈妈么？刘诚大哥，你什么意见？”
刘诚：“家里不缺吃不少烧，孩子那么小。谁愿意让她出去？跟我磨叽半个月了，我一直没跟你提。”
老卢：“天天在家甩脸子，不敢去找李清华，就去作他大哥。”
华子：“孩子呢？”
老卢：“孩子我老伴儿哄着呗。”
华子：“你让她先把秋收忙完了，这时候李彩霞、张丽茹她们都回来准备秋收呢。入冬以后，城里的议价粮店要进冻货。到时就让她先去县城找李彩霞卖冻梨，如果干得好，过了年再商量。”
老卢点点头：“我回家跟她说”，说完起身走了。
刘诚：“华子，这么安排不妥呀。我那个老妹子本来就不安分……”
华子：“刘雅丽在婆婆家作了一个秋天了。不让她出去试试她不死心。”
田丫蛋儿再次来到华子家要批房场。
华子坐在长条桌边，把《本草纲目》推到一边：“你跟我说实话，为啥要两家的地面，那么大的地面？你我不算了解，可是窦保住米永刚我很了解。你们家盖一个房场都很困难，一下盖两个又没什么经营项目。我不信，村里人也不信。”
田丫蛋儿：“你管我们干什么？批给我们房场，我们盖起来不就完了？”
华子：“那我问你尼姑康立芹是不住在你家？”
“呀！你……，你咋知道？”田丫蛋儿吓的变颜变色。
华子：“哼哼，那么大个活人能瞒住村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个康立芹还真有心眼儿。你是她的信徒，窦保住白长了一张嘴只会吃饭。够保密的呀？”
田丫蛋儿：“她现在不是萝藦圣姑，是尼姑。在五台山出家的……”
华子：“一个尼姑，刚出家两年，回来就满山转悠。转来转去转回村里来，还要要房场？盖萝藦教的圣坛，还是盖庙建佛堂？”
田丫蛋儿：“她说要盖念佛堂。”
华子：“她康立芹是个什么东西我清楚。在银行出家，两年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哪。哥们儿不愿扯那犊子，要不然一个电话，你看公安局来不来人抓她！她在拐棒沟转悠我就担心她把山林弄着火了。所有的窝棚我都钉死上锁了。你搞破鞋装神弄鬼我管不着，但是你敢兴风作浪舞弄妖风，我他妈弄不死你！”
田丫蛋儿：“房场我不要了。”说着慌慌张张逃走了。
华子把他们简单安顿一下，又匆匆离开蘑菇崴子屯儿，去了喇嘛庙火车站。
满自由订了两车皮冻梨，雇车队从喇嘛庙运进县城。华子和满自由赵国伟接火车发货。他们几个在大库接货。卖这一个冬天冻梨，家家过年钱就有了。杀年猪前后再往出倒粉条。
一百二十吨冻梨，赵国伟带着车队足足运了一天半宿。不是车慢而是公路坑坑洼洼实在太难走。
冻梨进来就得想着法子把它卖出去，变成钱。
李彩霞带卖各种杂粮。刘安和张梁子每天都得开车出去兜售，商场的货床只能由张丽秋早来晚走临时看着。
华子把刘雅丽带来可以说解了燃眉之急，正好让她管理冻货摊位……
在县城，进入冬季鸡鸭鱼肉就卖的特别火。可是做这项买卖虽然赚钱却特别辛苦，猪肉可以从屠宰点上货。鱼可以由梁老小儿在母猪河冰面收上来。就是鸡鸭鹅，得自己杀了收拾干净。华子和满自由、赵国伟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去他奶奶蘑菇崴子屯儿村委会，赚钱才是硬道理。
奋战两个多月，冻货剩下不到五吨。正月十五一次就能卖光。华子告诉二妞李彩霞，蘑菇木耳卖光了，杂粮不再加工新货，鸡鸭鱼肉都停。
腊月十五，满自由、李彩霞、柳二妞开始结算账目，前台杂粮鱼肉都已经关张。只有山货冻货还开张营业。
蘑菇崴子屯儿很多家都开始杀猪华子也得回去杀猪请客。他今年杀年猪，还要照顾小六队儿那七家人。七户三十多口人，生产队要送给他们两头肥猪！
所以二妞李彩霞开始结账，华子就和梁子一起回家了。
华子家杀猪客人特别多，头一天是村里的邻居。第二天还有满自由赵国伟唐竹青和柳二妞、查秀红他们。一口三百斤的肥猪得吃进去一半，还得加上一些豆腐青菜。
可是他们从车上下来，华子就看大家的神情不对。
柳二妞悄悄对他说，刘雅丽开了工资，悄悄卷了当天卖冻货的一千二百块多块钱不见了！算纯利润也得四百多块。
华子为了安慰大家，自称去小康窝堡打电话报案。
其实他去了刘诚家，说明白情况，尽量把刘雅丽找回来。卷走的钱必须得退回来！我们不会处罚她，毕竟还有一周岁的孩子。
从村里回来他却谎称刘雅丽是着忙回家看孩子，当天的冻货钱已经带回来了。这话也就唐竹青信，知情的人谁都不信。
华子不追究赃款，可是卢家不能不要媳妇儿。毕竟家里有孩子。
刘家哥四个，卢家父子两个年都没过好，接连找到二月二也没抓着人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