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葛长缨走了进来：“华子，白凌云让你给揍啦？”
华子：“我没揍她，和孙信义跑这儿装犊子来了。”
葛长缨：“他跟我说要去公社告你，还要拉着我一起去……”
华子：“呵呵，那你还不赶紧跟她去。”
葛长缨：“跟她去？我脑袋让驴踢啦，还不长记性？上次跟她整你，白遭了一个来月的罪。结果你没咋地，她完犊子了。本姐们儿现在只想发财不想当官儿了。听说你要开粮店签保证？”
华子：“白凌云没跟你说？”
葛长缨：“她可是把你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还说你这儿不要蘑菇崴子屯儿以外的人。”
华子：“听她放屁！主要是对你们的粮食产量和质量不摸底。就算是蘑菇崴子屯儿的也不是谁都能加入。这不康荣、康富、梁立冬、蒋玉启还在这呢么。刚才我不愿搭理他们，现在你来了，我一起说清楚。签这双向保证就是想让大家的粮食能卖出去变成钱，变成更多的钱。想卖个好价钱那就得保质保量。比如这几个人，顶多能拿出三十斤五十斤，自己家都未必吃得饱，还想保证赚钱，那不骗人么？赵老妖曾经拿着十多斤苞米面蹲市场，第二天就被发现是化肥苞米面儿！那么做生意还不彻底砸了？”
葛长缨：“现在种苞米不是都用化肥么？”
华子：“你问问老卢、田淑云她们，我们卖给人吃的，用过一两化肥么？土地粮食不摸底就不能入股。咱操不起那心啊。”
葛长缨：“那完了，野韭菜坨子现在连一家农家肥苞米都没有。都签不上。我还得回去。”
华子：“别别，别着忙走啊。我还想问你，牛蒡坨子那些狼毒长势怎么样？”
葛长缨：“你不是不收了么。那玩意儿毒性那么大谁敢乱动。”
华子：“姐们儿，你会记账？哎，你认识山野菜不？”
葛长缨：“屁话。我也是老三届老知青，你的老前辈！不会记账在大队那几年怎么混的？农村老娘们谁不认识几样山野菜？”
华子：“那可太好了，老前辈！你先别急，等我忙完了议价粮店，还真有个买卖儿跟你商量。”
葛长缨：“你别来逗我。你们队有的是人，显着我啦？”
华子：“你还这你说到点儿上了。干点事儿，人够用钱不够用，钱够用了人又不够用。你要是把野韭菜坨子、小六队儿、蘑菇崴子屯儿能脱开身子的老娘们儿都拉起来组成山货山野菜队。把那漫山遍野的宝贝采回来咱们加工卖钱！我还拨给你两员大将，蔡香萍和康淑君，他们都练了一个春天了。”
葛长缨：“你忽悠我呢吧。有这好事儿，你怎么不用你们蘑菇崴子屯儿的女人？”
华子：“你以为呢？柳二妞说啥也不肯回来，我又培养一个。可这孩子不愿翻山越岭付辛苦，让她进城跟她姐姐和二妞磨炼些日子。前两天自个悄悄回来了。十八岁大姑娘，我也没法说。曲惠勤有心思卖山野菜，可是我们的农家市场农家蔬菜没她还真不行。再说她不认识山野菜。其他人，能记账的不是飞出去了就是在念书。最厉害的李清华，给我们当副队长呢。你是狗尿苔不济长金銮殿上了，狗尾巴草难看插牛粪上了。”
哈哈哈哈……
“你他妈从哪学的恶心词儿。有啥特殊要求没有？”
华子：“山野菜药材大多数都过期了。你要能拉起人手，可能就是秋收后的山货儿。要按划定区域采摘，凡事留根儿别整绝了。”
葛长缨：“划定区域，别整绝了？你管得了我们还管得了别人？要是人家自己采自己卖呢？”
“哼哼，别说青松岭。就是整个德化县，只此一家。吉江地区，也是我们最大！柳依依现在是吉江地区唯一一个药食品鉴师！你要是干好了，哥们敢用你当项目经理。你现在就去野韭菜坨子、老狼沟、小六队儿找那些土地少人品好，老实能干的，确定人数。我准备区域图和牲口驮子！”
葛长缨高高兴兴顶着细雨走了。
梁老小儿：“华子哥，有这么好的事儿，你咋给葛大屁股啊？”
华子：“我想给你，你有那闲工夫？你会记账？哥们儿，只要蘑菇崴子屯儿的山货山野菜弄出去，咱们的小拖拉机就要来了！对了，你和刘安抽空看看那些楤木苗子，秋收以后就移栽！”
田淑云：“先别画大饼啦。没听说白凌云要告你呀？”
华子：“阎王好见，小鬼儿难搪。这个娘们想官儿想疯了。”
李清华：“是啊，闯进来莫名其妙跳了一阵老虎神，因为啥呀？”
华子：“因为啥？公社要变成乡，大队要变成村。这一变她和孙信义的代理、借用就干不下去了呀。她想继续当官儿可又是三种人，于是就想让我去求国咏梅甚至求季老头儿。我没答应把她赶走了，那天晚上你也在我家呀。”
李清华：“在是在，没听明白。”
“我那是给她留面子。给三种人翻案平反，全国都没有一个，找谁谁就得犯错误。那不是坑人么？你让她告去吧，嘚瑟大劲儿又得把自己整了。我说梁大山炮，你的收音机算是白听了，看事儿你不赶康荣一个脚指头。都走吧，我和柳叔要吃饭了！”
从县里回来，白凌云想明白了。自己跟国咏梅提出的三大功劳，没一样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国咏梅对大山旮旯太熟悉了，对大山旮旯里的人们太熟悉了。要想在未来的变革当中占有一席之地，进而东山再起她就得有所作为，就得脚踏实地干出几件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小康家窝棚屯子最大，可是那里的人对大队干部最反感。将来变村，他们很有可能单分出去，自己无法插手。野韭菜坨子太闭塞，老狼沟太不对付，想大有作为还得在蘑菇崴子。
华子上次实行新型管理那次会自己没能参加，让一次光辉政绩白白溜走。这次队里开会还是没通知她，一股妒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上！
从蘑菇崴子回到大队，她久久不能平静。
华凌霄实在是太狂了！
“华子凭什么这么张狂？”孙信义说话了“他当大夫可以猖狂，当小流氓也可以猖狂。那个生产队他不是队长，连会计都不是啊？”
白凌云：“人家有能力……”
孙信义冷笑道：“我要是有县长省长站在背后支持，一样有能力！忽悠一帮破鞋烂袜子，说是赚钱了。不就是几件新衣裳么？剩下还有啥？饥荒，贷款！拉饥荒搞贷款，谁不能搞个生产队？”
白凌云：“生产队现在人人都想进去。”
孙信义：“米永刚怎么没进去？曲得志怎么没进去？就算是刘家，老大老二还有那个闺女谁进去了？什么蔡香萍、康淑君那种娘们儿给块铁饼子就能领走。”
白凌云仿佛开窍了：“你是说我也可以拉起个生产队，做买卖开加工厂？”
孙信义：“我们哥儿仨就有这打算。不过康荣老想往里掺和，我们就没动。”
白凌云：“那怎么动啊？”
孙信义：“华子最能忽悠人的就是有个议价粮店，能帮大伙儿卖粮食。不过他的粮店还没开起来呀。我和老三也打算开一家议价粮店。”
白凌云：“咱们也办生产队，办个更大的！现在就回屯里，先找刘雅丽……”
直到天黑，人们的肚子已经咕咕叫，生产队大屋里人才走得差不多了。
李清华问道：“柳叔，你这都有啥好吃的呀？”
柳子富笑了：“华子拿弹弓打了一只野鸭子，我和梁子采了点大腿蘑……”
李清华：“多贴两个饼子，我在你这吃了。”
华子：“姐，我们想喝点。你不回去，家里大人孩子怎么办？”
李清华：“我都告诉刘安了，早点回家。有点事儿我得跟你说。”
华子：“刘雅丽？”
李清华：“刘家怎么出这么个骚货！前些天被白凌云找大队去了，说是将来当妇女主任。昨天跟我说，为了工作，要给孩子断奶。我真想给她个大嘴巴！”
华子：“呵呵，这可不错啊。萝藦大仙的骨干摇身一变成了白凌云的骨干啦。”
李清华：“听我大伯嫂说，昨天在他家叨叨半宿。意思说让我大伯哥拉着哥四个出去单干，再成立个生产队。”
华子：“哦，这有点意思啊。刘诚大哥怎么说的？”
李清华：“没搭理她。”
华子：“还不错。不过这事儿先不能声张。刘雅丽一向锹镐不动，不可能关心什么生产队。准是白凌云孙信义的倒眼，是个卧底。”
华子从柳子富的生产队大炕离开往回走的时候已经二半夜了。他刚要开大门，一个娇小的黑影突然站起来：“华子……”
“谁！”
“小点声。是我。你蔡姑啊……”
华子：“我的妈，吓死我了。这都二半夜了，你怎么蹲在这儿？又憋不住了？”
“别扯犊子。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两个人进屋后蔡香萍也不让开灯，悄悄坐到炕头。
“华子，白凌云和孙信义要整你和咱们生产队。”
华子：“他们找你说啥了？”
蔡香萍：“先是三懒子康吃屎跟我搭个，随后白凌云就跟我打听队里招股买大库的事儿。我说我不知道，她就让我回去问丽茹。我说丽茹不告诉我，你猜白凌云咋说？”
华子：“她要你们家退出生产队，跟她走。”
“真聪明！她还说只要跟她走，用不上两年就能盖起大砖瓦房。吃晚饭的时候，我看见她又去米永刚家了。”
华子：“那你咋打算？”
蔡香萍：“我傻呀？跟你这么多年，刚把日子过起来。跟她能捡到好粪？再说，蘑菇崴子屯儿谁对我家最好我不知道啊？”
华子：“那你咋跟她说的？”
蔡香萍：“我啥都没敢说。越想越迷糊，害怕她们看见，才大黑天悄悄来找你。”
华子：“白凌云这娘们儿，嫉妒成这样儿！她要作死，咱就别客气了。她再跟你说啥你都答应，先别让她看出来。明天我去乡卫生院找大妞。”
蔡香萍：“我都来了你还惦记大妞。”
华子：“她能把你拉出去，接着孙信义该拉康淑君了。你们俩都是当时求着我拉起生产队的。白凌云和孙信义把你们两家拉出去，就以为我们断了左膀右臂。”
蔡香萍：“拉出去？我可不出去！”
华子：“我不说了么，她让你干啥你都答应。没看电影里的特务么？你就是当特务去了。”
蔡香萍：“那我明白了。可是老康那破嘴可不把牢。”
“所以我才去请大妞姐。她敢不把牢么？咱们俩得演出戏，连小梁子他们都不能告诉。万一露底，戏法儿就不灵了……”
蔡香萍的特务没当几天，张梁子和张立秋就来找华子了。
华子将他们姐弟让进屋里：“你们俩要说你妈的事儿？”
张丽秋：“华子哥，家里的事儿我们本来不想说。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妈又把那个吃屎的玩意儿招家去了，天天色眯眯的。还有那个梁立冬，梁子不在家，我都没法待下去。”
华子：“嘿，这俩王八犊子玩意儿。蔡姑就这几天不到我这儿来，他们又变成牛腚苍蝇了。”
张丽秋：“华子哥，这些人还是你好。文文明明的，一个坏眼神儿都没有。你说我妈这是咋的了？现在队里都入股，她说要自己和我们分开入，她单独入股。”
华子沉吟着说：“分开也没啥不好。你们俩都大了，再让她这么瞎整，将来找婆家娶媳妇儿都得受影响。你和丽茹就扶着小梁子过，孩子一年比一年好。将来错不了。梁子跟着我先把房子盖上……”
梁子：“哥，我不拦着我妈走道儿（寡妇再嫁）。有你带着我，我啥都不怕。可是吃屎康有老婆，孙信仁骗了几个人了？还有梁大山炮，你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们队里好人最多，我看好柳叔……”
华子：“呵呵，你小子有眼光没脑子。他俩谁都不会干。你妈看不上柳子富，柳子富更看不上你妈。康荣再敢去你家嘚瑟，你们姐弟几个就一起上，狠狠揍！”
张丽秋：“可是队里入股咋办啊？今年的余钱都让我妈拿出去还饥荒了……”
华子：“不对呀。咱们队的社员，尤其你妈和康淑君，这几年我就看着。哪来的饥荒？”
张丽秋：“说起来丢人。还不是治眼睛，治马蜂蛰屁股……”
华子：“那就更不对了。她确实拿五百块钱找我还账，可是我和柳青青都没让她掏出来。我根本没打算要他的钱，所以也不知道多少，也没记账啊。”
张丽秋：“我的天，我妈咋这样啊。”
张梁子：“我知道了。她为啥要分家入股。老姐，快回家！”
华子：“你俩别着忙。我也明白了。钱跑不了，我现在就去生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