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实验室内，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化作一把把锋利的手术刀，将乌海的人格以及过去的人生层层剖析。
多么可笑，原来“Eleven”并不是什么独特的小名，而是胚胎培育项目的编号。
记忆像被撕开保鲜膜的腐烂水果，渗出粘稠汁液，将乌海笼罩。
小时候，那个男人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Eleven，你和别的孩子一样，都是因为爸爸妈妈的爱才来到世界上的。”
曾经温情无比的话，如今听来是那样刺耳。
“骗子！”乌海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原本明亮的眼眸在一瞬间布满了血丝，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了胸口，呼吸困难一般，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虽然他从小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但他深信父亲的话，坚信自己和其他孩子并无不同。
那份缺失的母爱，他一直以为可以在父亲的爱与期待中得到弥补。
可相信的一切全都是谎言。
那个人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是……
他并非因爱而生。
只是一个基因改造的实验体。
是那个骗子用来灌满自己私欲的容器。
多么荒诞……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白梨在一旁呆愣了半晌，久久没有回神。
尽管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但却本能地不愿相信。
真的会有人罔顾人伦，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就算那个人是医药公司的主事，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就算他嫉妒自己的两个哥哥……
好吧。
白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作案条件、作案动机都有了。
而且看乌海的反应，真相已然如板上钉钉。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乌海与他名义上的父亲长得并不像。
小时候头发的黄色，也是因为他生理意义上的母亲是金发。
只是长大后，才慢慢变成了黑色。
仔细回想，他和那位美丽的夫人，米兰·布莱因，五官确实有几分相像。
小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大后，这种相似愈发突出。
这估计就是为什么在乌海十岁那年，事情便败露了。
毕竟，基因不会说谎。
只是为什么要选择米兰·布莱因作为母体？
是无奈，只能采集到米兰的基因？
还是蓄意为之？
白梨心中一沉，恐怕是后者。
这哪里只是一场基因实验？
分明是一场满足个人恶趣味的疯狂行径……
白梨记得，在那次激烈的争吵中，那个男人还在振振有词，辩解自己是在尽心培养乌海，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未来。
现在想来，简直是放狗屁！
把无辜的孩子带到世界上，将伦理、道义、血亲踩在地上摩擦，竟然还假装光明正义！
太恶心了！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事情败露之后，乌海被及时接走，自此，与那个男人隔离开来。
但乌海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只能被送到爷爷身边生活。
别的地方容不下他……
这就是“童年经历复杂，与家族关系微妙”的真相吗？
白梨重重叹了口气，在观看乌海记忆碎片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可事实远比想象中更令人触目惊心。
乌海双手颤抖着继续翻阅着手里的资料，死死盯着上面的一段段实验报告，似乎是要一切的罪恶全部生吞。
随着资料的翻阅，真相如抽丝剥茧般愈发清晰。
“为提升胚胎的各项指标，对Eleven胚胎的基因序列进行针对性调整。增强其智力相关基因表达，优化外貌特征基因，调整身体素质基因……”
他的命运在这些数据和代码的操控下被随意改写。
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和外貌，只是一场实验成果。
“为观察Eleven在不同成长环境下的适应性与发展，设定了严格的教育、社交及情感培养计划。减少母亲角色的介入，强化父亲权威形象，培养其独立、坚韧的性格特质……”
所以，就连爱也都是假象。
他从小缺失的母爱，是刻意营造的成长环境，是这场实验的一部分。
“Eleven培育指标：打造一个具备顶尖能力、符合家族利益需求的完美个体，为家族在商业、政治等领域的发展提供强大助力……xx年三季度评估指标：优。”
他的喜怒哀乐、成长轨迹，都被记录在冰冷的报告里，好像只是一个被用来观察和研究的对象。
所以，这些真相，家里人都知道。
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伯父们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礼仪崩坏下的产物呢？
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
乌海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身体剧烈颤抖，冷汗从额头不断冒出，胃部开始翻江倒海。
他忍不住弯下腰，双手紧紧捂住腹部，似乎想要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但生理性的恶心往往是控制不住的。
寂静的实验室内，传出少年一阵阵的干呕声。
白梨知道自己现在是“灵魂体”，触碰不到乌海，并且这里是他的回忆，是早已发生的事实，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给他虚虚地拍了拍背。
随着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幻，白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越推越远。
在彻底转到下一个场景之前，白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乌海。
刚刚那个看起来极其朝气的少年，如今狼狈不堪地将自己撑靠在墙面上，满眼通红，似乎失去了所有该有的色彩。
……
剩余的场景就都是白梨知道的部分了。
乌海出落得愈发英俊挺拔，可与此同时，他的容貌与米兰?布莱因的相似之处也愈发明显。
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真容。
软胶变装技术，已经是最温和的方法。
变装，不仅仅是帮助了乌家，成功掩盖了家族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其实也帮助了乌海。
失去自己的脸，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对于乌海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