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又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泊，鼻梁上挂着的那副金丝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你知道什么？”
“其实我知道什么都并不妨碍你，不是吗？”林泊笑弯了眼睛，抬头朝着屋内探着脑袋往他们这边打量的程双招了招手，“你不要那么紧张。”
他们没出这个工作间，找了个拐角处，距离那两张工作桌有点距离。
程又冷笑一声，“有话直说。”
“好吧。”林泊耸耸肩，“你和甜甜是兄妹吧。”
“不是。”程又斩钉截铁的否定道:“我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程双，我和程双才是亲兄弟。”
“真的吗？”
林泊叹了口气，“出生于1987年3月7日，年龄六岁。你是这个地方的第一个木偶，你的稿图至今还留在这个屋子里。这些，你都怎么解释呢？”
程又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
林泊继续道:“是现在这个程双，最符合你的条件。所以你到现在也不忍心除掉他，迎来新的程双，是吗？”
“如果我告诉他，他不是你的亲哥哥，而你已经不知道手刃过多少个亲哥哥了，他会不会被刺激的恢复自己的记忆？然后脱离这具身体所带给他的局限呢？”
他笑了笑，两颗小尖牙抵在唇角，看上去有些恶劣，“现在就把他叫过来，好不好？”
“……”
程又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不肯说话，只是额头青筋崩起，放在衣兜里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林泊抬脚就要往屋内走去，可就在二者身子刚刚擦开之时，就听见耳边忽然响起低沉的声音。
“不是兄妹，是姐弟。”
程又胸口微微起伏，看着林泊的眼神中是他读不懂的情感，“她比我先出生，她才是第一个木偶。”
“而我，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林泊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的话威胁不了这人。听他这么说，忙不迭的收回脚，面上却分毫不显，“详细说说。”
“我和甜甜，是唐夫人和宁先生的孩子。不过不是现在的他们，是以前，是真实存在的他们。”
程又目光深了深，转过头看向一脸焦急担心的程双，对他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容，继续道:“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是木偶，唐夫人，宁先生，甜甜和我，大家都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存在的？
林泊挑了下眉，安静的继续听下去
“我都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当时大家都是真人，我没死，他们也没死。是后来，后来出了什么意外，大家都死了，只有唐夫人活了下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已经将过去曾发生过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可他明明应该记得那件事情才对，那是影响他一生的事情，他不应该忘记。
可他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程又摇了摇脑袋，把那纷扰的杂念全都扔出去，继续说道:“再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唐夫人就有了能把人变成木偶的能力，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木偶咒】。”
“所有的木偶都是在3月7日那天被创造出来的，只是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死过，他们已经不知道轮换过多少次了。”
“她只爱她的女儿，于是把甜甜先做了出来。后来觉得女儿不能缺父爱，就把宁先生也给创造了出来。为了保护女儿的身体不会崩塌，她就创造了那些木偶，每天杀掉一个来为甜甜补充养分。”
“她很爱她的女儿，舍不得她女儿受一点委屈，所以就愿意把活人变成木偶肆意的杀戮。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做。”
林泊打断他的话，礼貌提问道:“你呢？你也是她从人变成的木偶吗？可你不是说你最开始就已经死了，只有唐夫人活了下来吗？”
“我？我是一个真木偶啊，我早就已经死了。她创造了另外十三个木偶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我，就创造了一个我出来，刚好符合甜甜对于弟弟的幻想。”
“聪明的科学家，她喜欢又讨厌的古板的人。”
程又笑了声，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一直都是她的次要选择吗？我……”
“等等！”
林泊喊停，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
“什么？”
“我说，你怎么会知道你是甜甜的弟弟这一切事情的？”
按照程又所说，当初是人类的他已经死了，如今的他是唐夫人另外创造出来的。那么他怎么会有过去的记忆？
程又顿住了，显然是没想到林泊居然会这么问。他微微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又闭上，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吞吞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唐夫人的小儿子没错。”
“不不不，你又不是重生投胎的，你不可能知道。”
林泊摸着下巴道:“如果真按照你这么说，你应该和甜甜是一样的。你的身体也会破损分裂，你也需要有养料来补充才对，但是你这么多年来，用过那些养料吗？”
看他迟疑的样子，林泊也知道那一定是没有。
“说不通的，程又，这一切都说不通。你既不是人变成的木偶，也不是像甜甜那样用养料堆起来的木偶。”
林泊捏了捏眉心，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居然没把真相问出来，反倒还产生了其他的谜团。
“不可能！”程又笃定道:“我不可能记错！我的身份确实如此！否则你怎么解释，甜甜这么多年来都没杀过我？”
“我已经活了很久了，我的年龄不止是六岁，我比你还要大很多！”
“……你自己想想吧。”
林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总不可能直接说“你记错了，你只是个普通木偶”这样的话吧？
可是很奇怪，如果程又真的只是个普通木偶，那他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他岂不是……
突然！一道灵光自林泊脑海中闪过！宛如一道闪电一般在混沌的脑海中炸起一片惊雷！
林泊瞳孔陡然瞪大，一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窜出来。
他木愣的看向还在执着于自己没有问题，自己就是甜甜的弟弟的程又，说道:“程又，这些木偶都有自己的人设对吧？”
程又:“嗯。”
就像程双实际上只是个木偶，可变成程双之前的那个人和程双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他变成程双之后，就会被程双的人设所困住。
程双是个疼爱弟弟的，那么他也会下意识的疼爱弟弟，也喜欢穿球衣，也会喜欢运动。
“你说，那有没有可能……”林泊咽了口唾沫，看了眼程又，小心的后退一步，努力的安抚着他的情绪，“有没有可能，你也只是个人设？”
“？”
程又瞪着他，“你在说什么？”
“你别生气，你先别生气，冷静一点，我这不是在分析吗哈哈。”
林泊眨了眨眼，“你说在你的记忆里，你从来没有被甜甜伤害过，你是唐夫人和宁先生的孩子，你和甜甜是姐弟，而你已经送走过很多其他的木偶了。”
“那有没有可能，这都是你人设的一部分？在你这个身份，也就是程又这个身份的设定中，你的记忆是这样呢？”
林泊说的很委婉了，可这还是引起了程又的不满。
他“唰”的一下瞪圆了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是程又，我是甜甜的弟弟！我和他们是一家人！但是他们不喜欢我！他们都不喜欢我！我记得！我都记得！我！我——”
他要说的话戛然而止，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程又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想要找出林泊话语之间的漏洞来刺穿他，可他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术。
林泊说的，很在理。
“那你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你们三个都死了，只有唐夫人一个活了下来？”
林泊叹了口气，这是最好的能够证明程又身份的方法。只要他说出来，那不管程又的身世有多离谱，那他都会相信。
可偏偏，程又说不出来。
他甚至无力反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又，你是个人。”林泊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吧，仔细的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程又只是甜甜的玩物，他的记忆是他的人设，是甜甜把当作一样消遣的工具
可偏偏，甜甜给了他一个最奇怪，也最令人沉迷，令人相信的人设。没人会觉得这种记忆是假的，所有程又都会相信自己就是唐夫人那个不受待见的小儿子，都会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你不是唯一一个程又，在你之前，就已经有很多程又了，他们都相信了自己的记忆。”
林泊抬起眸子，看向还在努力朝着这边偷听的程双，口中的话却还是在和程又说的，“你说他们会不会也是像你这么以为的，觉得程双是个假的哥哥，从而让他去送死来换回自己的命呢？”
程又身子陡然一僵，脸色也避无可避的慌乱起来。
“你觉得，按照甜甜的恶劣程度，她会不会真的抓一对兄弟过来，一个成为你，一个成为程双。而程双对于弟弟下意识的关心，却被弟弟当做了人设看待？”
“程又会觉得哥哥的感情是假的，所以送他去送死呢？”
林泊能说的只有那么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去领略。
他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只希望程又能听懂他的话。
看着程又彻底呆愣的模样，他轻咳嗽了一声，手捏成拳头抵住唇瓣，低声道:“不过刚才我们谈论的这一切虽然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我还是想要问下你。”
“刚才那只黑狗要再次攻击人的时候，是你把它再次定住的吗？”
他原本以为程又的身份确实特殊，从而在思考是不是程又让那只黑狗停止行动。可是程又却说所有木偶都是同一天和甜甜一起出生的，而这个程又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程又愣了两秒，这才缓缓的摇摇头，声音无比干涩，“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恍惚的转过身，朝着里面走去，显然是被刚才林泊所告诉他的惊的不行。
远远的，林泊看见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木偶急得从桌子上直接跳下来，摔了一跤也不管，直直的冲上去搂住自己的弟弟慌张地问他到底有没有怎么样。
而科学家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抬起手臂将他抱住。
林泊笑了下，无奈的摇摇头，正要转身去外面找祝衔，可脚下脚步却忽然一顿。
他的脑海中飞快的流窜过刚才的画面，一丝诡异的违和感自他心中窜出。他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转过身来，眼神迟疑的再次落到刚才看过的地方。
程双在抱着程又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委屈了，他要去找报仇。
友友爱爱的两兄弟，没有问题。
比莉莉趴在弦先生身体上痛哭流涕，显然已经忘了这个男人过去的一切不足之处。
断不掉的孽缘小情侣，没有问题。
莎娜蹲在薇莉娅身旁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面容凝重。薇莉娅眼睛上还捆着黑色蕾丝，安静的像个真木偶一样。
忧心任务的玩家和捉摸不透的大佬，没有问题。
而木兰，正在盯着他。
林泊硬着头皮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着她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心中忽然一颤！
不！不对劲！
他唇瓣猛的颤了颤，脚下一个踉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皮疯狂的抽抽着，愈发紧张。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颤颤巍巍的移到了薇莉娅身上。
此时的薇莉娅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上，双手搭在腹部，微长的发丝垂落在胸前，帽檐微微翘起，将她的脸半遮半掩的露在外面。
她安静的如同睡美人一样，可周身却死气沉沉的，就连想事情的莎娜不小心碰到她一下，她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妙！不妙！不妙！
林泊来不及多想，瞳孔猛然一缩，身体已经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危机来临，操控着他转身朝着楼梯跑去！
而原本一直盯着林泊的木兰兴奋的舔了舔唇瓣，像狡猾的黑狼看着猎物一般，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林泊咬着牙，心中立刻给跟在祝衔身边的那两条藤蔓传去了话。
林洧禧她摘掉了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