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感觉自己正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泥沼里，身体不断下坠，却永远触不到底。墨渊那道冰棱带来的寒意仍盘踞在经脉深处，如同附骨之疽，蚕食着他残存的体温。后背的晶簇在冰冷池水浸泡下传来阵阵刺痛，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锥在血肉间缓慢生长。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一股暴戾的不甘撕碎。混沌气在枯竭的丹田深处微弱跳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突然——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穿透黑暗，如同利剑劈开混沌。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断的脆响在死寂的池底回荡，像是某种古老封印正在崩解。
赵明沉重的眼皮颤动几下，艰难地撑开一道缝隙。
入眼是浑浊的池水，细小的气泡和泥沙在眼前缓慢浮动。他正仰躺在池底，后背紧贴着那块巨大的残碑。而此刻，碑体表面那些被墨渊冰棱击中的裂痕，正如蛛网般疯狂蔓延！细密的裂纹中渗出丝丝缕缕幽蓝色的光晕，将周围昏暗的水域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这是……\"
赵明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那道冰棱虽未直接命中，但金仙级别的寒气已侵入经脉，将他的身体冻得僵硬如尸。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裂纹越来越密，幽蓝光芒越来越盛——
\"轰！\"
一声闷响，残碑顶部突然炸开一道三尺长的缺口！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自缺口中缓缓渗出，如同烟雾般在水中舒展、凝聚，最终化作一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形象。老者面容枯槁，皱纹深如沟壑，却有一双亮如晨星的眼睛，目光如电，瞬间刺透浑浊池水，直直落在赵明脸上。
\"三千年了……\"老者的声音直接在赵明识海中响起，苍老沙哑，却带着某种穿越时光的厚重感，\"终于等到一个能引动碑文共鸣的小家伙。\"
赵明瞳孔骤缩。这虚影分明是残碑中封存的灵识！他想开口，却被一口冰冷的池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的血丝在水中晕开。
\"别动。\"老者虚影抬手轻点，一道幽蓝光芒没入赵明眉心，\"你体内有碑屑，算是半个碑主，老夫助你暂缓伤势。\"
随着光芒入体，赵明顿觉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流遍全身，将盘踞在经脉中的寒气暂时压制。僵硬的四肢终于恢复了些许知觉，他挣扎着坐起身，惊疑不定地望向那道虚影。
\"前辈是……\"
\"老夫乃镇狱碑灵，当年随主人征战九天，镇压万魔。\"老者目光悠远，似在回忆往昔峥嵘，\"后来碑体崩碎，这一角残碑坠入此界，被无知后辈当作普通石碑砌入池底。\"
赵明心头一震。镇狱碑？这名字在《混沌镇狱诀》开篇就有提及！难怪他初次触碰残碑就引发功法异变！
碑灵目光突然锐利如剑，上下扫视赵明：\"你修了主人的《混沌镇狱诀》，却连皮毛都没摸到。混沌体未成，就敢强引时空法则，简直找死！\"
赵明喉结滚动，哑声道：\"晚辈走投无路……\"
\"闭嘴！\"碑灵突然厉喝，虚影一阵波动，\"听好！混沌体未小成前，切勿靠近光明圣泉！那里镇压着——\"
\"吼——！！！\"
一声闷雷般的嘶吼突然从极远处传来，瞬间震得整个池水剧烈震荡！那吼声不似任何生灵，更像是某种亘古存在的恐怖意志在咆哮，穿透水层直击灵魂！赵明耳膜刺痛，识海如遭重锤，眼前一阵发黑。
碑灵虚影剧烈晃动，面色大变：\"不好！它察觉到了！快走！\"
赵明还未反应过来，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那是之前融入体内的碑屑在发烫！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嘶吼传来的方向。
透过浑浊的池水，隐约可见远处光明圣泉所在的位置，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乌云密布。那些乌云如同活物般疯狂翻涌、扭曲，渐渐凝聚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魔脸！
魔脸足有百丈大小，五官模糊却狰狞可怖，两个眼窝处是两团旋转的猩红漩涡。云层在其周围形成无数触手般的扭曲气流，如同挣扎的怨魂。更可怕的是，那魔脸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动方向，猩红眼瞳直勾勾地\"盯\"向洗仙池这边！
\"玄冥老魔的残念！\"碑灵虚影急促道，\"它被镇压三千年，一直在寻找脱困契机！你身上的碑屑和混沌气息引起了它的注意！\"
赵明浑身发冷。那魔脸仅仅一道目光，就让他如坠冰窟，仿佛被某种超越认知的恐怖存在彻底看透。后背的晶簇疯狂震颤，既像是恐惧，又像是……渴望？
碑灵突然伸手按在赵明额头：\"没时间了！老夫传你《镇狱诀》前三重正法，助你压制体内异变。记住，混沌体小成前，绝不可——\"
话未说完，整个残碑突然剧烈震动！那些裂纹中的蓝光疯狂闪烁，碑灵虚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碑体要崩了！\"碑灵声音断断续续，\"快走！它若发现你身负混沌体……\"
远处，魔脸突然张开黑洞般的巨口，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仙宫的云层都在这一吼之下沸腾翻滚！圣泉水面炸起百丈高的水柱，无数道漆黑如墨的锁链虚影自泉底浮现，又迅速被拉回深处。
\"走！！！\"
碑灵用最后的力量一掌拍在赵明后背。一股柔和的推力将他猛地推向水面方向。在上升的瞬间，赵明看到碑灵虚影被某种无形力量拉扯着，一点点缩回残碑裂缝中。老者最后的目光充满警告，嘴唇开合间，三个字如雷贯耳：
\"别回头！\"
赵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冲去。余光中，那张魔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猩红眼瞳骤然亮如血月，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束自眼瞳射出，直奔洗仙池而来！
\"轰——！！！\"
漆黑光束击中池面的刹那，整个洗仙池的水瞬间沸腾！无数气泡炸裂，水温从刺骨冰寒骤升至滚烫！赵明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熔炉，皮肤传来灼烧的剧痛。他咬紧牙关，拼命划动四肢，在沸腾的水流中艰难上浮。
\"噗哈——！\"
终于冲破水面，赵明贪婪地吸入一口空气，却被浓重的硫磺味呛得连连咳嗽。整个洗仙池如同烧开的锅，水面翻滚着白沫和蒸汽。更可怕的是，池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注入了墨汁。
远处，光明圣泉上空的魔脸越发清晰，云层形成的五官甚至能看出狰狞的笑意。它缓缓转动头颅，猩红眼瞳扫过仙宫各处，最终停在赵明所在的洗仙池方向。
被盯上了！
赵明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要潜入水中躲避，却想起碑灵的警告。他强忍恐惧，装作普通弟子受惊的模样，手脚并用爬上岸边，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树丛。
身后，洗仙池的水已经完全变成漆黑色，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池底那块残碑所在的位置，隐约传来最后一声崩裂的脆响，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赵明躲在一株古树后，剧烈喘息着，衣服上的池水迅速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暗金色纹路，正随着呼吸明灭不定。后背的晶簇传来阵阵酥麻感，似乎在吸收那些沾染在衣服上的黑水。
最诡异的是他的右眼。透过水洼倒影，他能看到那只眼睛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暗金色，中央有一个微小的、如同碑文般的符号在缓缓旋转。
\"混沌体……小成……\"赵明喃喃重复着碑灵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光明圣泉方向。
魔脸仍在空中盘旋，但注意力似乎被另一件事吸引——仙宫深处，一道金色流光正急速飞来，隐约可见是九曜仙尊的身影！
赵明心头一紧，顾不得浑身伤痛，转身就往杂役弟子居住的偏僻院落跑去。身后远远传来九曜仙尊威严的喝问声，以及某种古老咒文的吟诵声。天空中的魔脸发出不甘的咆哮，渐渐被重新压回圣泉深处。
但赵明知道，这一切远未结束。
那块残碑彻底碎裂了。
碑灵最后传来的《镇狱诀》正法正在他体内运转，与原本残缺的功法相互补全。
而光明圣泉底下镇压的东西……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回到简陋的居所，赵明瘫倒在床，精疲力尽。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掌心那些暗金色纹路。随着心念微动，纹路竟缓缓流动起来，组成一个古朴的\"镇\"字。
\"玄冥老魔……\"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些晶簇似乎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剧烈反应，疯狂生长起来，刺破刚刚结痂的伤口。
赵明闷哼一声，眼前浮现出那张由云层组成的恐怖魔脸。它看向洗仙池的眼神，不像是单纯的愤怒或杀意，而是……贪婪？
一种明悟如闪电划过脑海。
《混沌镇狱诀》、镇狱碑、玄冥老魔、他体内的晶簇异变……这一切都指向某个可怕的真相。
而他，赵明，不知何时已成了这场跨越三千年的博弈中，最关键的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