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城的城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门楣上悬挂的“七城大比”鎏金牌匾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辉。范无言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外扬起的烟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块雕琢着三足乌的暖玉,是他当年接任城主时,上届联盟主事所赠,玉身上“守中”二字早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城主,杨盟主的队伍已到十里坡。”亲卫低声禀报,递上一封烫着银纹的名帖。
范无言展开名帖,墨迹尚未干透,显然是仓促写就。“提前一天来,倒是比上官流沉不住气。”他轻笑一声,将名帖递给身后的长史,“按宾客礼迎接,安置在城南的清风驿馆——记住,驿馆周围的暗哨撤去三成,让他们看清楚,咱们风云城没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长史应声退下时,范无言已转身走下城楼。城主府的回廊上,仆役们正将一盆盆墨菊摆放整齐,这些菊花是用灵泉水浇灌的异种,花瓣上的墨色会随灵力波动变幻,既是装饰,也是最隐蔽的警戒阵法。他抚摸着花瓣上流转的暗光,想起昨夜收到的密报:上官流的船队已在城东港口卸货,据说除了参赛人员的法器,还藏着三箱“蚀骨散”。
“爹,杨盟主会不会带着诚意来?”女儿范青黛捧着个丹炉从偏厅走出,炉中飘出的药香带着清苦的凉意,是用冰晶莲子熬制的安神汤。她刚及笄,却已在丹道上颇有天赋,此刻正眨着好奇的眼睛,“若是他肯答应开放灵脉给散修,或许……”
“青黛可知,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争斗中的‘诚意’。”范无言接过丹碗,看着女儿略显失落的神情,不由放缓了语气,“杨远间想拉咱们对抗上官流,是怕权贵派独占联盟资源;可真等权贵派倒了,你觉得改革派会容得下咱们这个‘中间派’?”他指着院中的老槐树,树身被去年的雷劈出一道裂痕,却反而在裂痕处冒出新枝,“咱们风云城能在夹缝里活下来,靠的从不是站队,是这棵树的道理——不跟雷电较劲,也不跟风雨争高。”
正说着,亲卫再次来报:杨远间已在驿馆安顿,却提出想参观城防大阵。
范无言挑眉,将丹碗递给侍女:“告诉他,城防阵是七城共用的根基,大比期间按规矩封闭,若真想看看,不如等大比结束,我请他与上官流一同查验。”他知道这是杨远间的试探——想看中间派是否愿意向改革派敞开防御,若是应允,便是变相站队。
驿馆内,杨远间听完汇报,将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桌上。随行的长老立刻道:“盟主,范无言这是给脸不要脸!咱们带了三箱上品灵石当贺礼,他竟连阵眼都不肯让看?”
“急什么。”杨远间揉着眉心,目光落在窗外——驿馆对面的酒楼上,几个腰间佩着权贵派令牌的修士正假装饮酒,实则盯着这里的动静。“他越不肯站队,上官流就越会猜忌他。”他从袖中取出密信,上面是刚收到的线报:上官流已联合两位主事,准备在大比抽签时动手脚,“咱们要做的,不是逼范无言表态,是让他看清,不跟咱们联手,中间派迟早成了权贵派的垫脚石。”
暮色降临时,范无言收到了两份帖子:一份是杨远间送来的,邀请他明日去驿馆品新茶;另一份是匿名的,信封里只有半片干枯的龙血藤叶——那是十大仙门中玄铁派的信物,意思再明显不过:中间派若敢倒向任何一方,仙门联军随时会“帮忙”维持秩序。
范无言将两片帖子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们化作灰烬。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石阶,远处传来各城代表队进城的马蹄声,七城大比的序幕尚未拉开,无形的暗流已在风云城的夜色里汹涌。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的位置恰好与城防阵的七个阵眼对应,喃喃道:“该来的总会来,咱们守好这颗星就够了。”
城楼下,巡逻的卫兵换了班次,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们不知道城主府的暗流,只知道要守好每一寸城墙,就像百年间无数个夜晚那样——这或许就是风云城能成为中间派最后壁垒的原因:从上到下,都懂“守中”二字,从来不是懦弱,是比争斗更需要定力的坚持。
比试场地设在风云城中央的演武广场,青石板地面被符文打磨得光滑如镜,四周矗立着七座白玉观礼台,分别对应七城势力。王天和一行刚踏入范无言所在的观礼台,就见青云宗的陈墨迎了上来,他身着月白道袍,腰间悬着柄松纹古剑,笑容里带着几分熟稔:“王兄来得正好,刚想派人去请你。”
王天和颔首回应,目光已扫过观礼台主位。青云宗宗主陈玉端坐于左首,颌下三缕长髯随风微动,见王天和看来,抬手作揖示意;其侧的老祖陈云则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捻着串紫檀佛珠,佛珠转动间隐有灵力波动,显然是位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
“王宗主,请恕在下冒昧。”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燕无峰正引着位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走来。男子面容平和,双目如古井无波,正是风云城城主范无言。燕无峰笑道:“这位便是范城主,此次大比能顺利举办,全赖城主居中调度。”
“范城主统筹全局,辛苦了。”王天和拱手笑道,目光在对方腰间的三足乌玉佩上微顿——玉佩流转着淡淡的灵光,显然是件蕴含防御阵法的宝物,“天凌宗初来乍到,往后还需城主多照拂。”
范无言哈哈一笑,抬手虚扶:“王宗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象,倒是让老夫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他目光扫过李天生二人,感受到那若隐若现的假仙六层气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转向观礼台右侧,“那边几位是星月宗的高人,王宗主不妨认识一下。”
王天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不由微动。星月宗的席位上,两位女子正凭栏而立。居前的芈暮云穿一袭水绿纱裙,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星辰图案,青丝如瀑般垂至腰际,明明是成熟女子的风姿,眼角却带着点狡黠的灵动;身后的芈星月则着素白道衣,发间仅用一支玉簪固定,看似简约,可那双看向广场的眼眸里,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两人察觉到注视,同时转头看来。当看到王天和时,芈暮云挑了挑眉,凑到芈星月耳边低语了句什么,引得后者也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探究——谁都知道天凌宗近年崛起迅猛,却没人料到宗主竟是这般年轻,尤其那双眼眸里的沉稳,竟比许多活了百年的老怪物还要深邃。
王天和收回目光,恰好对上陈墨促狭的眼神。“星月宗的两位仙子可是出了名的护短,”陈墨压低声音,“去年有个不开眼的散修调戏门中弟子,被她们废了修为扔出了七城。”
“陈兄提醒的是。”王天和淡淡一笑,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丹瓶——里面是刚炼制的“驻颜丹”,原本是准备给宗门女弟子的,此刻倒觉得或许能派上别的用场。
此时范无言拍了拍手,广场中央的符文阵突然亮起金光。“诸位,七城大比即将开始。”他的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全场,“今年的规矩不变,前三轮抽签对决,最终胜出的队伍,可获得灵脉开采权三年。”
王天和望着下方陆续入场的各城代表队,忽然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芈暮云正把玩着发间的银饰,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芈星月则已收回目光,指尖在栏杆上轻轻敲击,节奏竟与天凌宗的某种护符韵律相似。
“看来这次大比,有趣的事不会少。”诸葛孔明凑到身边,低声道,“弟子刚看到权贵派的队伍里,有血影教的标记。”
王天和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星月宗的方向。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却往往藏着撬动棋局的力量——他倒想看看,这两位驻颜有术的女仙长,究竟会在这场风波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演武广场的金光已在地面织成完整的符文网,各城代表队皆已列阵完毕,唯有权贵派的席位仍空着大半。杨远间立于改革派阵前,玄色长袍被晨风灌得鼓鼓囊囊,见上官流带着人慢悠悠踱来,忍了半日的火气终于按捺不住。
“上官流!”他声如洪钟,灵力裹挟着怒意在广场上炸开回音,“七城大比关乎联盟气运,你竟带着人姗姗来迟,真当联盟规矩是摆设?”
上官流一袭锦袍上用金线绣着流云纹,身后跟着的弟子个个趾高气扬,腰间佩刀的穗子都比旁人长三寸。他听到呵斥,非但不急,反而慢条斯理地拂去袖上的 灰尘,嘴角勾起抹讥诮:“杨盟主何必动怒?”他抬手指向高空的日晷,铜针的影子刚过辰时中线,“距吉时还有一刻钟,怎么就叫迟到了?莫非改革派连看时辰的本事都忘了?”
他身后的二长老立刻接话:“就是!我家公子昨夜为大比之事忙到深夜,多歇片刻怎么了?总好过某些人,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却在抽签箱里动手脚。”这话直指改革派今早试图接触负责抽签的执事,虽被当场撞破,却让权贵派找到了发难的由头。
杨远间脸色铁青,刚要反驳,却被身旁的长老拉住。“盟主,大局为重。”长老低声道,“此刻争执只会让中间派看笑话,还会给十大仙门留下内斗的把柄。”
观礼台上,范无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瞥了眼身旁的王天和,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便笑道:“王宗主觉得,这出戏会唱到哪一步?”
“上官流故意迟到,无非是想立威。”王天和指尖轻点栏杆,“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就算杨远间顶着代理盟主的头衔,也管不住权贵派。”他看向改革派阵营里那些攥紧拳头的弟子,“但杨远间若真忍了,麾下的人怕是会寒心。”
话音刚落,广场上果然再起波澜。杨远间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上官流:“既然你非要撕破脸,那便让大家看看,谁才是联盟真正的主事人!”剑气纵横间,改革派弟子齐刷刷拔出兵器,阵前的符文瞬间亮起红光。
“哦?想动手?”上官流嗤笑一声,身后的权贵派弟子同样列阵,腰间的佩刀同时出鞘,刀光映着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杨远间,你真以为拉拢了几个散修,就能跟我斗?”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范无言终于起身。他缓步走下观礼台,身上的藏青锦袍在风中舒展,明明没动用丝毫灵力,却让对峙的两拨人不由自主地收了气势。“两位这是要让十大仙门看咱们散修联盟的笑话?”他目光扫过双方,“大比吉时已到,若是再闹,休怪我以城主身份,取消你们的参赛资格。”
上官流眯了眯眼,忽然收了刀:“既然范城主开口,我给这个面子。”他故意撞了下杨远间的肩膀,压低声音,“咱们场上见真章。”
杨远间胸口起伏,终究还是收了剑。
范无言见风波暂歇,抬手示意执事开始抽签。当第一个木签从箱中飞出时,王天和忽然感觉到两道目光——芈暮云正对着他举杯,眼底藏着几分玩味;而青云宗的陈云老祖则睁开了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显然也看出了这场冲突背后的门道。
诸葛孔明凑到王天和耳边:“弟子刚收到消息,上官流昨夜并非忙于大比,而是去了血影教的据点。”
王天和颔首,望着广场上开始的第一轮比试,指尖在袖中缓缓结印。这场大比,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切磋——权贵派要立威,改革派要夺权,中间派要自保,而那些虎视眈眈的仙门,怕是早已磨好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