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云诡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配不上做她的徒弟。
她骄傲的对长安说了无数次：“本王的徒弟，是超越神品天赋的顶尖天才。日后，必将有光辉灿烂的前程，定能名垂青史，由万人敬仰。”
她甚至会有些苦恼的自言自语：“夜儿是千万年都难出一个的天才，我初次为人师，会不会耽误了他？是不是让他去仙门改拜像苍宁那样的家伙，会比拜在我门下更好？”
夜深人静时，她会颓然的自嘲：“这一代的圣人啊……天意弄人，不得不跟在我这样该下地狱的恶鬼身边。实在是……给他未来将光辉的人生，平白增添了不该有的污点啊。夜儿，并不该随我留在暗夜中，而是应该长留光明中才是。再说了，亲眼看过我杀人不眨眼的他，虽然嘴上不说，想必一定也会觉得我很虚伪、很恶毒吧。”
“……待他成长到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后，就送他回去，送他回到他应该所在之处。”
“天音大哥，我已经辜负了你的期望，但我绝不会让你的亲人也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我希望夜儿，能有光辉灿烂的人生，能代替天音大哥，走完天音大哥未能走完的道路，看遍天音大哥未能看完的风景。如此……天音大哥，就以另一种方式，得以活在世间。”
骨节分明的指紧紧攥紧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手背爆出扭曲的青筋。
记忆的车轮再次前行，到了让他们命运开始纠缠不清的那日。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他可是天音大哥的侄子，是我的徒弟……我居然……居然会对一个刚成年的少年做了这样的事情……”
“我枉为人师，枉为王！我该如何面对他啊……”
“……可是，我……我好想他……我的徒弟……竟然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想要他……我想要他能跟我……再一次……”
“不……我怎么能有这种念头……混账，我一定是被修罗诅咒影响了……不行，东方九容，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再被修罗诅咒影响和干涉！你……你绝不能一错再错！绝不能再和他……”
“一定是因为天音大哥……对，我喜欢的人只能是天音大哥，天音大哥……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和天音大哥太像了，这才会错认……我怎能做出这样背弃天音大哥的事情……”
“……修冥，多谢你能来魔界陪我比剑。我最近心里很烦，和你打一场之后，心中畅快多了。”
“……月冥，只要你需要我……我随叫随到……月冥！你知道我对你一直……”
“……糟糕，以前我竟然从没发现，这一次过后我才意识到修冥对我或许已经超出了朋友之谊。但是，我对修冥并无那种感情……日后还是少和他见面为妙。修冥的身份特殊，绝不能轻易在魔界抛头露面，还是得想办法让他死心，喜欢我这样的人，只会害了他。”
“东方，本皇很欣赏你，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把这个炉鼎送走，如此，本皇当既往不咎。”
“我到底在发什么疯……我……我怎么又没控制住自己……竟然再一次犯下这等禽兽不如的恶行！不行，他绝不能再留在东方，我怕我再也无法控制修罗诅咒……我怕……我会又一次伤害他……”
“……可恨，除了明昭，九霄也知道了。这一切都怪我，若昨夜我没有失控，就不会让九霄发现……九霄心眼极小，若是令傅国贵族前往……还有明昭、楚云启……都是我如今无法战胜的对手！该死，我该怎么办……夜儿既不能留在我身边……又绝不能让夜儿有事……对不起，夜儿，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性命，但……希望你从此以后，能真的对我死心……我，面对的局势太复杂，他们想要利用我就罢，可我不能害了你……”
呼啸而过的景象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汹涌波涛，他只觉得他的道心也开始剧烈动摇。
脑内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昏昏沉沉，这是她从未言说、他也从来无从知晓的一切。
景象再次匆匆掠过，终于到了他想要看的另外那件事。
一帧，一帧，又一帧。
一幕，一幕，又一幕。
身体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就想要逃离脑内高速掠过的景象，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
指尖冰凉，全身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愿意，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为什么要逼我杀了他！你明知道那是他的弟弟，却逼我杀了他的亲人！傅九霄！我恨，我恨！他为我而死，你却硬是逼我杀了他的弟弟！”
“我恨，我恨！他为我而死，我却杀了他的亲弟弟，傅九霄，你与我定下永不背叛的血誓，而你先背叛了我！”
“……这么多年，我在帮你报答真正救了你的那个人，而你，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不顾我的安危，不顾我们的兄妹情谊……现在，你倒是先恨上了我？”
“……这不是你的错……司天一是我让你杀的，司天一的儿子是我寻来的……你欠的只是司天音，不欠司天一什么！只要你复活了司天音，你欠他们的，就还清了……容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欠的是司天音，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陛下有所需之时，我定会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陛下，我并无毁约之意。不管天音大哥是否复生，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陛下婚约，就不会反悔。”
“……陛下救命之恩，我牢记于心，陛下所求，我也明白。……还请陛下耐心等待，等我想明白了，我定会回来，到时，就是我全心全意回报陛下之时。”
“……陛下要如何才能信任我？要我和陛下立血誓吗？”
“皇后，记得你我的约定。我要你回来的时候，不要再跟我提什么道心不稳……本皇要你，回来以后，全心全意的为我效力。”
“我的皇后，记好本皇的气息。这，就算是本皇赐予你的饯别礼。”
“傅九霄妒恨难当，联合了明昭、东方凤羲共同设计了复活司天音一事……”
“……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瞒过你和他的血契……既抹杀了他，又让你误以为他还活在世上……”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对你完全绝望，不会向你求援！傅九霄除了要保证他一定会被抹杀之外，更要让他在身心都生不如死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知道招惹我妹妹是什么下场！”
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那样波谲云诡的暗流涌动，那样天衣无缝的阴谋算计，利用他们心中最深的弱点，把他们深深裹挟其中。
利用她对亲人的信任，对过去的执念，利用他骄傲的性格，和对替身一事的芥蒂。
——最终，在他们之间，划开永生无法跨过的天堑。
脸色白了又青，一片死灰。却又在亲眼看到她和明昭之间那样狂风骤雨、几乎如烈焰般焚尽一切的激吻之时，看到她自然的被修冥拥入怀中、在修冥怀中痛哭之时，再次因愤恨和嫉妒而涨得通红。
……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景象戛然而止。
终止在他最后那些比刀刃还要寒冷锋利的话语之后。
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信息和情绪，面前的空间再次扭曲，变成了此前凄厉的血海。
眼前只剩下无尽的血色，少女抱膝坐在血海畔，感知到他的到来，霍然冲着他的方向抬起了头。
看到他的一瞬间，少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赤红的凤眸中满溢歇斯底里的扭曲和癫狂，圆睁的双目中流下两行凄厉的血泪。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为什么！我都都已经逃到了这里，你竟然还是追了过来，欠你的，我已经打算以死谢罪，你还要我怎么样！死前唯一所求，不过是在死之前能最后回到一次当初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为什么连这一点点愿望……也不允许……连最后的这个小小心愿——也要剥夺——！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一定要让我在痛苦中死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