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冯若昭（5）
欢宜香的真相，冯若昭是在碎玉轩走火的几天后知晓的。
“这里头有一味当门子，是最珍贵的马麝，唯有大西北才有，女子闻久了，便不能再有孕了。”
冯若昭怔怔地坐在桌前，许久都没有说话。
从前啊，冯若昭并非没有渴望过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自入王府后宠爱便不算少，锦华轩更是王爷去的最多的地方。可李静言有孕都三次了，锦华轩的人肚子都没有动静。
年世兰那时候总是请府医去调理，府医都说是她小产时伤了身子，一时半刻还没有恢复，每每听了这样的话，年世兰总要去一趟齐月宾的院子。
她是因为小产，可冯若昭和费云烟呢？冯若昭有时候也想请府医来看一看，可年世兰盯她盯得紧，她又怕生出什么事端，只能安慰自己这样的事情不能心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何况后院里除了李静言，旁人也没有谁生孩子了，许是雍亲王府子嗣缘浅呢？
可是又有新的女人入了府，吕盈凤、曹琴默......冯若昭看着她们有孕、生产，心中又怎么会一丝想法也无？她羡慕又心酸，甚至偷偷使了银子给府医，开了些坐胎药来喝。锦华轩的恩宠依旧没有少过，可知道吕盈凤第二次怀孕、王爷成了皇上，冯若昭的肚子都没有半分动静。
再后来，冯若昭守着冷清的咸福宫，宫中太医的医术远比府医好了太多，可她再也没有喝什么坐胎药的必要了，孩子，彻底成为了一个妄想。
冯若昭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含珠惊呼一声：“娘娘，怎么哭了？”
柔软的锦帕擦拭过眼角，冯若昭轻声道：“含珠，我这一辈子，可真像是个笑话。”
她以为年世兰以权压人、自己不得王爷喜欢，这才被磋磨到那样的境地，连含珠都险些护不住；她以为王爷对她也许有几分喜欢，这才去她院子里这么多次；她以为没有孩子是自己的缘故，在王府时还总去小佛堂烧香祈祷，求老天赐她些子嗣缘......
她怨恨过年世兰，甚至埋怨过自己不中用，可到头来，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虚伪的男人。
“额娘！”
温宜从外头跑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束花：“额娘！这个送给你！”
冯若昭心中的冰雪倏然融化，她一把将温宜抱起来，由着她挑出最喜欢的花簪到自己头上：“温宜饿不饿？额娘叫小厨房做你喜欢的糕点好不好？”
温宜对着她的脸“吧唧”一口：“好！额娘最好啦~”
......
皇上驾崩的那一日，冯若昭原是有满腔的话要说的，可走进寝殿，看见床上那个骨瘦如柴、面目丑陋的男人，她又觉得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年世兰倒台时，她也曾动过报复的念头，可她太珍惜如今的好时光，与人为善了快半辈子，不如多为温宜、为自己积些福报。
何况欢宜香一事......
其实冯若昭早就猜测皇上不想让年世兰有孕，毕竟给年世兰下药的齐月宾位列妃位，年世兰那样嚣张跋扈的人，也只能磋磨她，却并不能要了她的命。
年世兰的宠爱可比冯若昭多了太多，年家家底又厚，若真是想生孩子，什么样的坐胎药找不到？
可冯若昭从未想过，源头是在那欢宜香上，而欢宜香，早在她入府之前便赐给年世兰了；她和费云烟的住处，乃是皇上亲自拍板的——
也就是说，冯若昭和费云烟自始至终都是制衡年世兰的棋子，她们会不会被年世兰磋磨、会不会被欢宜香影响，皇上从来都不在意，便是那一年含珠挨的那顿板子，皇上未必不知道其中真相，只不过他要捧着年世兰，冯若昭就是最好用的工具。
这也是登基后冯若昭和费云烟位列嫔位、又有封号的原因。皇上，在用这些东西“补偿”她们。
费云烟容貌昳丽，皇上登基后也会去看她；冯若昭性子有些沉闷，又彻底丧失了作为棋子的用处，咸福宫自然也不会是皇上眼中的好去处了。
烟枪被沈眉庄远远扔出去，皇上狼狈地跌下床，冯若昭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面目全非的样子，忽然就释怀了。
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她所求的，不就是皇上驾崩后能过得好些吗？如今她膝下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又与未来的太后交好，今日过后便是康庄大道，从前再多苦楚，不都过去了吗？
以后的日子，才是她冯若昭自己的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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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时，温宜已经快及笄了，先帝的丧仪刚刚办完，冯若昭请示了太后娘娘，带着温宜踏上了出宫的路。
冯若昭从齐州来京城，已经有二十年了，但这却是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走上京城的街道。
二十年前，冯若昭不过十七岁，乘着马车来京城参加选秀。家中为她在京城租了个宅子，德妃娘娘选了她给雍亲王做格格后，她便一直住在宅子里，每日跟着宫中的嬷嬷学规矩，外出，是绝不能的。
学完规矩，冯若昭便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雍亲王府，她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在雍亲王府的六年间，几乎都没怎么出过府，便是出去了，也都是雍亲王府后院的女眷一同去做什么事，自然没有什么机会让她去逛一逛。
后来进了宫，冯若昭便彻底被高高的宫墙拦住了，自由，实在是十分遥远的东西。
“额娘，我想吃那个糖葫芦，看起来好好吃呀！”
冯若昭笑道：“去吧，额娘也有许多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前几日，皇上还问过温宜的婚事可要提前相看，冯若昭问过温宜，得知她暂时不愿考虑婚事后，便随她去了。
她前半生身不由己，又从先帝的太妃们身上看到了后院女子的心酸与无奈，便是如纯元皇后和宜修这样做了正妻的女子，也未必能落得好下场。
虽说温宜是公主，处境会好许多，且这世间男子也并非个个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但这些东西太难辩驳，温宜暂时又不愿成婚，她也不愿为此逼迫她。
二十年的压抑与枷锁，冯若昭已经受够了，她的前半生已然过去，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但温宜还正是好年纪，天大地大，她们母女总该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