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没什么不方便的。”
殷向明下定决心，说道。
不知道是盛晗昱温和的语气还是叶三清坚定的眼神，促使他感觉到，今天如果不说，很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既然要说，那跟一个人说或是跟很多人说，都没有差别。
大家听到他这么说，也就安静下来，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他……”
虽说是下了决心，但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好讲的。殷向明斟酌了一会儿词汇，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对我有一些不恰当的触碰，在不恰当的位置。但我当时太小，不明白这些行为哪里有问题，只知道令我感到很不舒服……“
“后来我长大一点，知道这行为是不对的，我就和我爸说，然后挨打了，他说是因为我不够有男子气概才会遇到这种事……并且还勒令我不准往外说。”
“我挨打了以后就不敢说了，也试过和我妈表达，但我妈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
“‘你舅舅是喜欢你才经常抱你的，小孩儿哪有这么多想法？’这是我妈的原话。”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说了。也还好当时因为我妈的工作关系，我们搬了家，除了过年我也见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搬家之后他也没有再对我下手，过年的时候看见我也好像没事发生一样，但看到他露出那种每一个慈祥长辈都会有的笑容的时候，我就感到恶心，也不知道是恶心他，还是恶心我自己。”
他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泛红，但也勉强支撑着没有掉下眼泪来。
“其实已经过了很多年了，我都快要以为当年并没有发生这种事了，偶尔想起来也只觉得是噩梦一般的记忆……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事从来也没有过去，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说到这儿，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怒气。
“但我恨啊，我明明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面对他的时候我还是害怕，还是不知所措……用了最后的力气逃出来，还撞到了小邓，我真的很没用。”
殷向明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去，“抱歉啊各位老师，这个故事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他做好了准备，无论他们是嘲笑他，或者是礼貌性的安慰他，又或者是轻描淡写地让他别往心里去，他都是能面对的。
“这不是故事，这是你的过去，所以不可以用有没有意思来评价。”叶三清最先发言道。
这一类案件她没少了解过，知道受害者述说经历的时候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所以她的发言也相对温和了许多。
尽管在充斥着丛林法则的星际社会中生存了那么久，她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其实是只要足够强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但……这样说话未免太没人性。
再说了，多强算是足够强呢，弱者也应该有安全生活的权利啊。
她在任的时候一直苦于这一点的平衡，而到她离开，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
叶三清想到过去的事情有些头疼，扶住了额头。
【陛下……那些事情不是您一个人可以完美解决的……】小虫对此事非常清楚，忍不住出言劝说道。
【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叫我陛下？】
【一时口误，抱歉，主人。】小虫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她注意力转移的，此时松了一口气。
“对，而且，你不是没有用的人，能勇敢面对发生过糟糕事情的过去，并且把它讲出来，已经很厉害了哦。”盛晗昱说。
同时他也也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潘永福总是用窥探的夹杂着点什么的目光在打量他们几个。原来……
看样子是觉得他们几个其他的男性不合口味或者惹不起，到最后还是选定了殷向明当目标。
“不要脸！”宫尧听完他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愤慨到暴怒，“我现在就过去扇他！”
说着她还卷起袖子来，往门口走。
裴灿星：！
“尧尧！”裴灿星站起来拉住她，“你冷静点啊！”
“我有什么好冷静的！”宫尧转头，眼里全是泪花，一张脸也气得通红，“做出这种事他还是人吗，简直禽兽不如！”
她没有想到，在舞台上表现得这么完美的明明，谢幕后和她们互动都很温柔有礼貌的明明，背后的过去居然是如此的黑暗。
而且，他演过类似的角色，那时候撕心裂肺的表演，原来并不是表演吗？
她一想到自己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隐藏在这之下的真相，而且甚至还发小作文点评他演技好，就感觉无法忍受当时傻乐的自己。
“哥，我不好……”她哭着扑到裴灿星怀里，但她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自己复杂的心情，只能嗷嗷哭，裴灿星只好摸着她的头安慰。
“我也支持去打他一顿。”叶瑾珥没话讲了，虽然他自认为自己肯定不会遇上这种事，但人总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从还是儿童的时候就开始，可见对方根本就是罪大恶极。
但他只会骂人，可不会安慰人，这时候也是挠头抓脑的，只能把目光投向盛晗昱。
“对不起……”殷向明有点搞不清楚情况。
他预估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好像接受到的都是善意……是善意吧？但宫尧为什么在哭，他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你不用道歉，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的问题，是我不好，我分明看了你那么久，从第一场追到最后一场，我一点都没有发现，我还自诩了解你，我真是……”宫尧哭着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殷向明嗫嚅道。
宫尧好像在表达他在她眼里一直很重要的意思，但是这是真实的吗？
巨大的恍惚感油然而生，他什么时候能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了？
“好了小明，你真的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任何事。”盛晗昱无奈地看了宫尧一眼，“尧尧也没做错事，作为观众和演员你们双方都没有错啊，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不然不就成私联了吗？都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对啊，把疯发给别人！绝不内耗自己！”叶瑾珥跟着说。
“那么……”叶三清看着宫尧仿佛冷静下来了，接着说，“小明，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呢？如果只是不想和他一起住，可以去和节目组提出来的。还是说，你希望这件事曝光出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殷向明把目光投向她。
叶三清看得出来那目光蕴含中的迷茫和不安等等复杂的情感，又说，“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尽力支持你的，因为我们是……呃……”
“朋友。”盛晗昱补上她的话，“你不需要有心理压力，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一切都是加害者的错，你是没错的，要相信自己。”
殷向明听了这话，突然埋头大哭起来，仿佛一根绷了很多年的弦忽然断掉了一般。
大家也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发泄完。
盛晗昱在想，叶三清难道没有“朋友”这个概念吗？为什么她刚才会卡壳，还是说觉得大家并不算熟悉，说是朋友有些唐突呢？
但这也不太符合叶师傅的性格啊……
如果是没有这个概念，那她以前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叶三清在心里：【虫啊，这样能算得上是朋友吗？】
【我搜索了一下，似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这么称呼的。】
【那我和他们都是朋友了？哦，叶瑾珥除外，他是哥哥。哇，我还是头一回有朋友呢。】
叶三清莫名地有些高兴，但现在这场面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把这心情按捺下去。
观察她的盛晗昱：怎么办，她好像在因为有朋友了而开心？难道她以前一直很孤独吗？
他又想起之前在网上搜索她的时候搜到的东西。她的微博活人互动不多，还能搜到少量的学校论坛的痕迹，基本上口径统一，都是说她虽然漂亮，但是专注于学习和演戏，很少和人来往。
当然那些充满着酸味的帖子被他自动无视了。
【我们也是朋友。】他想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叶三清发了一条消息。
【收到】叶三清看到消息有点诧异，不过很快就嘴角上扬地回复了他。
“不好意思。”殷向明哭得差不多，接过裴灿星递过来的抽纸，无力地说。
这一哭仿佛身体里压抑多年的痛苦都哭了出来。
他终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意自己的。
或许他的妈妈在意，但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说，“我想好了，我要曝光他。”
“你……或许这么做会受到非议的，真的想好了？”盛晗昱提醒道。
在场的人都是思维正常脑子清楚的人，但这种事如果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殷向明会受到二次伤害的。
“嗯，我想好了。”殷向明坚定地点头道，“刚才我没有说，他后来没有对我继续下手，很可能是转移了目标。我想，如果今天有了你们的帮助，我还不能站出来的话，那么那些没人帮助的受害者呢？”
“虽然想法很好，但是这并不是你的责任。”叶三清说，“救人之前是要确保自己不会被拖下水的，你能做到吗？”
从叶三清的话语中殷向明感受到了压力，但除了压力之外，又有着一种促使他坚定向上的力量。
于是他直视着叶三清说，“我准备好了。”
叶三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点头说，“我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那种属于战士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