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牺牲的四位缉毒特警的家属呢？难道要连他们也隐瞒吗？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死于上级出卖，还是死于毒贩之手对于牺牲的四位缉毒特警家属们来说本质上有区别吗？只不过是徒增一份仇恨，加深一层伤疤而已，真相对于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补偿。”
赵副局说：“那边会私人出资赔偿四位缉毒特警家属，负责他们孩子今后的所有教育支出和生活费以及父母的医疗养老丧葬费，况且姜岩如今已经死了。”
c国法律规定，对于死亡的嫌疑人不会追究刑事责任，没有审判也就无法定罪。
“有些事内部知道就行了。”
孙局一愣， “可是……”
“我这么晚联系你不是和你商量的。”
赵副局长的声音突然沉下，“让所有知情人员保密，禁止泄露传播，不要让我太难做。”
孙局握拳沉默，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是。”
他挂断电话，抬头望，头顶只有无尽的黑暗。
姜岩联系他的那晚，天也是这般的黑，这般的沉寂。
当时，他和姜岩的对话依稀回响在耳边。
“姜岩，你这么做有想过你女儿今后该怎么面对你吗？”
“没有，我不敢想，我害怕从她的眼底看到对我的失望与憎恶，她的眼睛很像她的妈妈……”
………………………………………………………………………………………………………………………………………………………………………………………………………………………………………………………
殡仪馆太平间，雪白的墙壁上时钟在缓缓旋转，将世间从沉寂的黑夜拉到光明的白昼。
隗九川站在走廊内正在和周孟打电话。
“九川，我这边盘问了几个毒贩，得到了银K居住的地址，刚刚派去的警员回消息说没有发现乔叶，从保姆口中得知乔叶在昨晚18点就带着行李出国了，我们怀疑她可能是嗅到什么风声，提前潜逃了。”
“知道她去哪了吗？”
“问了，保姆说不知道，派去的人收集了她的指纹回来做匹配，希望有线索吧。”
说完，周孟停了一下，“你那边怎么样了？”
昨晚他们禁毒大队行动任务结束后，他就带着一众警员在制毒工厂内休息等候。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角落内的姜十屿神色突然不对劲，捂着胸口失声痛哭。
待隗九川他们从山上下来后，他才得知了姜局坠崖的事。
周孟震惊中带着疑惑，今晚的行动姜局怎么会在现场。
他向隗九川询问了具体细节，隗九川没说。
这份刻意隐瞒让他觉察到姜局之死另有隐情。
刚刚孙局来禁毒大队询问审问情况，他好奇问了一嘴，对方也是什么都没说。
周孟心痒难耐，“姜局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不会是和内鬼有关系吧。”
“只是一个意外事故而已，别乱猜了。”
一整夜没睡的隗九川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乔叶那边如果有线索了你联系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就先挂了。”
“哎等一下。”
周孟叫住他，“小屿现在怎么样了？”
隗九川转头看向姜十屿。
她久久地端坐在走廊座椅上，一动不动，远远看去没有一丝活力，宛若心已碎，魂已消。
“她不太好。”
“这肯定需要点时间才能走出来，你多陪陪她。”
“我知道。”
隗九川挂断电话，一道手机铃声无缝衔接响起。
他回头看去，是姜十屿的手机。
铃声在寂静的太平间内不停回响，音量仿佛在被无限放大，越来越响，逐渐刺耳。
而姜十屿就像没听见般，双眼空洞地看着地上。
“在在。”
隗九川走到她面前弯腰蹲下，抬眼看着她。
她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像是被夜色吞噬的星辰。
事发后到现在，她不流泪，不说话，悲伤无声却强烈。
隗九川既心疼又担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轻声提醒道：“在在，你的手机响了。”
手背传来的温度让姜十屿渐渐回神，她眨了下眼，黯淡的眸底闪起似有若无的水光。
她抽出手，在响铃即将结束的前一秒接通了电话。
她缓缓开口，“喂？”
嗓音沙哑泛着苦意。
“在在，是我。”
电话里响起一个中年男人温润的声音。
“二舅舅。”
“在在，你爸爸的事我和你大舅舅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二舅母还有你景明哥一起来怒市了，你现在还好吗？”
姜十屿沉默不语。
“你现在在哪呢？我们过去找你。”
“市殡仪馆。”
“好，你在那等我们，我们马上过去。”
“嗯，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姜十屿挂断电话，四周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她缓缓转动目光，看向左侧的停尸房。
那里面躺着姜局残破的尸体。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进去看一眼。
苏景明一家人来得很快，姜岩的邮件是在深夜零点发给姜十屿的两位舅舅的。
事发突然，又是大半夜，所以他们暂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姜十屿的外公外婆。
姜十屿的大舅舅一家都在编，有工作要处理无法立马请假，于是便让苏景明一家提前过来帮姜十屿处理她爸爸的后事。
顺便来看看姜十屿的情况。
姜岩不想让姜十屿知道他为了救她选择与毒贩同流合污，出卖第四缉毒特警队的事。
他不希望姜十屿今后余生都背负罪恶，他只希望她快乐平安的活着。
所以他在邮箱里交代了两件事，如果姜十屿不知情，那么他希望苏家将他的死因编织成他是在任务中与毒贩同归于尽的。
等到了殡仪馆，姜十屿的二舅舅苏彻从隗九川那了解到姜十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苏彻想起了姜岩的第二个交代，他走到姜十屿面前对她说：“在在，你爸爸在你家的保险柜里给你留了东西，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我让你二舅母先陪你回家看看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是啊在在，你一夜没睡先回家休息一下。”
身边的二舅母心疼地搂着姜十屿，伸手轻柔地将她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望着她那爬满悲伤的侧脸，眼底泛起担忧。
“在在就算不休息也出去吃点东西，别折磨自己听到没有？”
苏景明和姜十屿关系亲密，安慰起人来不像长辈那么温声细语。
他直接上手捏了捏姜十屿的脸，宁愿让她痛，也不想看到她这副面无表情，大悲无声的样子。
情绪需要适度宣泄。
“你还有我们，别想太多，也别让我们担心。”
这招有点效果，姜十屿被迫看向苏景明，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疲倦。
从首都到怒市要飞4个小时，现在是早上7点半，也就是二舅一家在得知消息后便立马动身赶来了。
姜十屿的心底漫出一片自责与愧疚。
她是导致她爸爸以及青云队长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是该被千人指责万人唾骂的，可却总是连累别人为她的事情买单。
她抿紧嘴巴，压抑住即将化成眼泪的情绪，垂首片刻后道：“我想先回家。”
“好，我陪你回家。”
二舅母柔声应下，“这里就先交给你二舅舅和你二表哥。”
她扶着姜十屿起身，走前转头看了眼停尸房，顿了顿，又看向姜十屿，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一旁的苏扯见状冲她微微摇头，二舅母抿了抿唇将嘴里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旁边的隗九川开口道：“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我叫辆车送她们回去，正好我也有些事要找你。”
苏彻看着隗九川，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审视与打量。
他知道隗九川的身份，是在在的新交往的男朋友，也是当年第四缉毒特警队唯一的幸存者。
姜岩是害死他四位队长的仇人。
在这层关系下，苏彻很难相信隗九川会一点芥蒂都没有，一如既往地爱着在在。
“那我先送你们出去。”
隗九川想再安慰安慰姜十屿。
他伸手握向她的手，在指尖触碰的那刻，她把手一收躲开了。
隗九川神色一怔。
二舅母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细微的一幕，开口缓解气氛。
“不用送了也没几步路，昨晚辛苦你陪着在在，待会事情结束后你也休息休息。”
说完，她带着姜十屿离开。
隗九川看着姜十屿离开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身后，苏彻的声音响起。
“九川，姜岩的事我代表他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我不接受任何道歉。”
隗九川永远都不会原谅姜岩，也永远没有资格替青云队长他们原谅姜岩。
“至于补偿，我只希望能公开公布出姜岩的罪行，还死者家属一个真相。”
姜局选择自杀这步棋，看似是无路可走，唯有死路一条，实则是这步棋走的既阴险又高明。
未经人民法院审判，就无法定罪，他就是“清白”的。
这样就能保全自己的名声，不会对姜十屿今后的工作造成影响。
这也是许多贪官在被调查后，明知自己不会被判死刑，也要选择自杀的原因。
苏景明闻言双眼微敛，“你应该知道这会对在在造成多大的影响和打击，她热爱的工作还有她今后的人生都将被烙上罪恶的标签。”
从局长千金一下子成为犯罪分子的女儿，身份上的巨大落差，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隗九川知道这会对姜十屿带来多大的打击。
但是……
“这些都是她必须得面对的。”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比如原生家庭，比如车祸意外。
也无法选择去拒绝命运馈赠给自己的“礼物”和“苦难”。
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直面命运。
祸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自愿也好，被迫也罢。
既然知情，就必须得有觉悟承受这份惠利所带来的反噬。
犯了错就改，欠了情就还，有了罪就赎。
事不避难，义不逃责。
“逃避是懦夫小人的行为。”
苏景明十分失望地看着隗九川，“你根本就不爱她。”
“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隗九川淡淡地扫了苏景明一眼，握紧拳头，“她不会选择逃避的。”
她一定会选择还牺牲的第四缉毒特警队成员及其家属一个真相的。
因为她是三一。
她比谁都想给牺牲的队友们一个公道。
“那你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苏彻的声音响起。
他问隗九川，“你能理性地将恨与爱分开，但那些牺牲的缉毒特警家属们可不会，当他们看到你不计前嫌地和仇人的女儿在一起？你认为他们会怎么想？”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隗九川语气平淡坚定，“我会和在在一起承担这一切。”
………………………………………………………………………………………………………………………………………………………………………………………………………………………………………………………
在瞳孔迷离清明转换之间，姜十屿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到家了。
这一路走来，她就像一具被抽了魂挖了心的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地行走着。
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变得灰蒙蒙的，周围的景色在她眼中模糊不清，人们的欢声笑语也无法传入她的耳中。
曾经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间，亲切舒缓，却带着一丝锥心的刺痛。
“在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昨晚姜十屿遭遇了一场战斗，一场打击，再经过一夜不眠的发酵，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吃不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