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营外西边的林子里，发现了王勇的行囊！还有……还有血迹！”亲卫几乎是吼出来的，“弟兄们巡营时看见的，那行囊上的补丁，还是前儿个张嫂子给缝的，错不了！”
“什么？！”赵玄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王勇！他派去京城求援的王勇！他猛地一拍桌子，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全被震落在地，“带我去看看！”
他拔腿就往外冲，亲卫们连忙跟上。营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鹅毛般的雪片打在脸上生疼。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西边的林子边缘，只见雪地上扔着一个熟悉的灰色行囊，正是王勇出发时背的那个。行囊的带子断了一根，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几块干粮和打火石滚落在雪地里，已经冻成了硬块。
而在行囊旁边，雪地上有一串暗红的血迹，像是有人被拖拽过，断断续续地伸向林子深处，最终被厚厚的积雪掩盖。
赵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王勇是他最信任的亲卫，不仅武艺高强，更兼心思缜密，怎么会出这种事？难道是被北狄人发现了？还是……
“将军！”一名亲卫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警惕，“这会不会是内奸设的陷阱？故意用王勇的行囊引我们出去，好让北狄人趁机偷袭？”
赵玄猛地回过神，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雪地。亲卫说得有道理——王勇何等谨慎，怎会轻易留下行囊和血迹？可万一……万一王勇真的出事了呢？那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行囊，果然在边角处看到了那个歪歪扭扭的补丁，是张嫂子的手艺没错。他又伸手摸了摸地上的血迹，已经半冻住了，颜色暗沉，显然不是刚留下的。
“将军，要不……咱们别去了？”另一名亲卫低声劝道，“林子里情况不明，万一真是陷阱……”
赵玄站起身，目光看向林子深处。风雪正从林子里卷出来，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犹豫很快被坚定取代：“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勇是我们的弟兄，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放弃他。而且，这血迹和行囊，说不定就是内奸故意留下的，想让我们军心大乱。不管是陷阱还是真出事了，我们都得去看看。”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亲卫们：“张武，你带五十人留守营地，加固防御，若是有任何动静，立刻鸣号示警。”
“是！”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亲卫抱拳应道。
赵玄又点了十几个精锐：“剩下的人跟我来，带上弓箭和弯刀，都警醒着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记住，我们不仅是去找王勇，更是去揪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内奸。都打起精神来！”
“是！”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风雪中格外响亮。
赵玄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茫茫风雪中。冰冷的雪片打在脸上，生疼，却让他更加清醒。他提着剑，一步步走进那片漆黑的林子，身后的亲卫们紧随其后，脚步声很快被风雪吞没。
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还有脚下积雪被踩碎的“咯吱”声。赵玄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搜索着地上的痕迹，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陷阱，还是王勇的下落，但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凶险，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帐里的伤兵，为了等待消息的弟兄，更为了身后那片需要守护的河山。
风雪越来越大，很快便掩盖了他们的脚印。黑暗中，只有十几双坚定的眼睛，在风雪里亮着，像一颗颗不肯熄灭的星。
刚踏入这片林子不过数十步，赵玄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轻响，可心头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却愈发浓重。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腰间的剑柄，目光扫过四周——方才在林外看时，这些树木虽密，却还透着几分冬日的疏朗，可此刻深入其中，才发觉枝桠交错得异常诡异。粗如儿臂的藤蔓像被人刻意拉扯过，在头顶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连天光都被滤得只剩零星碎点；地面上的积雪也比别处厚实，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踝，仿佛有人用人力填平了原本的沟壑，硬生生造出一片阻碍行动的泥沼。
“不对劲。”赵玄低声开口，声音刚出口就被林子里的风卷走，带着几分沉闷的回响。他身后的亲卫们立刻收住脚步，手按兵器的动作整齐划一——这些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兵，只消一个眼神便知事态有异。
就在这时，左前方大约三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极轻的“簌簌”声。那声音太细微了，混在风吹枝叶的“呜呜”声里，几乎会被忽略过去。可赵玄的耳朵却猛地竖了起来——那不是枯枝断裂的脆响，也不是鸟兽惊走的骚动，倒像是有人穿着厚靴，在积雪里小心翼翼挪动时，靴底碾过冰粒的动静。
“停！”赵玄低喝一声，同时右手已握紧了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示意众人原地戒备，自己则眯起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立着一棵老松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浓密的松针上积着厚厚的雪，远远看去像一团臃肿的白影，可那白影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该有的晃动。
“谁在那里？出来！”赵玄运起内力，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在林间荡开层层叠叠的回音。“谁——在——那——里——”
回声撞在树干上，碎成一片模糊的轰鸣，可除了风声卷着雪沫掠过耳畔，再无半分回应。松树下的积雪依旧平整，连一丝脚印都没有，仿佛方才的动静只是错觉。
赵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缓缓抬起左手，食指屈起，朝着身侧的亲卫队长李忠比了个手势——扇形散开，搜索前进。李忠眼神一凛，立刻分派出三名亲卫，呈犄角之势，踩着积雪无声地向前挪动。他们的脚步放得极轻，靴底贴着雪面滑行，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只有腰间的佩刀偶尔碰撞，发出“叮”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就在最左侧的亲卫即将靠近那棵老松树时，一道寒光突然从树干后暴射而出！那箭来得又快又急，箭簇划破空气的锐啸几乎是贴着赵玄的耳畔响起，目标赫然是他毫无防备的咽喉！
“小心！”李忠的吼声刚起，赵玄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右侧猛拧，腰间的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带起一道银亮的弧光。可那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他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痛，像是被冰刃刮过，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便顺着下颌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暗红。
“有埋伏！”赵玄抹了把脸颊，指腹触到一道细长的血痕，心头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刚喊出这三个字，四周的树木后突然传来“砰砰”几声闷响，像是有人踹开了藏身处的枯枝。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他们穿着纯黑的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着凶光的眼睛，手里的钢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刀身上甚至还凝着未化的雪粒。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黑衣人就已结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将赵玄一行十余人死死围在中央。他们的站位极其讲究，每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步，恰好封死了所有可能突围的方向，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赵玄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扫了一眼四周，黑衣人足有三四十人，是他们的三倍还多，而且个个气息沉稳，握着刀的手稳如磐石——这绝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分明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陷阱……果然是陷阱。”赵玄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笑声里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王勇的行踪是昨晚才敲定的，除了他和几位心腹亲卫，便只有府中那几位核心幕僚知晓，可对方却能精准地在此设伏，连他们踏入林子的时机都掐得分毫不差。
内奸！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赵玄的脑海。是谁？是负责传递消息的文书？还是昨晚在议事厅外守着的侍卫？甚至……是那几位看似忠心耿耿的幕僚？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王勇会绕道这片林子？无数个疑问在脑中翻涌，可眼前的刀光已经逼到了眼前。
“杀！”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低喝，率先挥刀砍了过来。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赵玄的面门。赵玄不再犹豫，脚尖在积雪里猛地一点，身体借力向后滑出半步，同时长剑横挥，“当”的一声脆响，精准地磕在对方的刀背上。那黑衣人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瞬间震裂，刀身险些脱手，可他身后的同伴已经接踵而至，数柄刀同时从不同方向砍来，刀光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跟他们拼了！”李忠大吼一声，挥刀挡开左侧砍来的利刃，刀身碰撞的火花在昏暗的林子里一闪而逝。亲卫们立刻结成战阵，背靠背护住彼此的死角，刀剑挥舞间，很快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林子里顿时炸开了锅。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噗嗤”声、临死前的闷哼声混在一起，震得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大片大片的雪块从高空砸下，落在厮杀的人影上，瞬间被滚烫的血融化，又很快在冰冷的刀锋上凝结成冰。赵玄的长剑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风的锐啸，他的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四周——这些黑衣人招式狠辣，却似乎有意避开要害，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为了什么？赵玄心头猛地一沉，难道还有后招？他瞥了一眼被围在最中间的几个亲卫，他们正护着一个不起眼的包裹——那里面是王勇要的密信，也是他们此行的关键。看来，对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这个包裹。
雪还在落，刀光剑影里，赵玄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可他心里的寒意却比这寒冬的冰雪更甚。这场伏击背后，藏着的恐怕是一张他远远没能看透的大网。
赵玄剑锋扫过一名黑衣人的手腕，趁对方吃痛缩手的瞬间，余光瞥见亲卫们已渐渐力竭——这些黑衣人像是不知疲倦的鬼魅，倒下一个立刻有两个补上来，刀刃上的血渍结了冰，又被新的血烫化，在雪地上晕开一片又一片刺目的暗红。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握紧剑柄的掌心已满是汗水，混着溅上的血珠，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剑。
“不能再耗下去。”赵玄心头警铃大作。怀里的密信隔着几层锦缎，仍能感受到那纸页特有的粗糙质感，可这薄薄几页纸，此刻却重如千钧——那是王勇在边境布防的关键图记，若是落入敌手，前线数万将士的性命都要悬于一线。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被亲卫紧紧护在中间的包裹，那里藏着的不仅是密信，更是整个战局的转机。
“速战速决！”赵玄猛地沉腰发力，丹田内力骤然翻涌，顺着手臂灌注于剑尖。他大喝一声，声音穿透厮杀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只见他手腕急转，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银亮的圆弧，剑气激荡间，竟逼得周身三名黑衣人同时后退——最左侧那人躲闪不及，被剑风扫中肩头，“噗”地喷出一口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树干上，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正砸在他扭曲的脸上。
这转瞬即逝的空隙里，赵玄猛地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正奋力格挡刀锋的李忠身上。“李忠！”他的声音因内力加持而格外清晰，“带老周、小马护着密信走！从东北方突围，那里树稀，容易施展！”